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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天镜”功成的清辉，如同无形的潮水，漫过司天监的朱墙，漫过皇城的琉璃瓦，悄无声息地浸润着京城的每一个角落。那光芒并不刺眼，甚至带着几分圣洁，却让所有被照耀的人，从心底生出一种被彻底看穿的悸动与寒意。 观星台被重兵把守，闲杂人等不得靠近。镜体在完成最后的阵纹后，光华内敛，恢复了古朴威严的模样，只是静静悬浮在那里，便自成一界，仿佛亘古以来便存在于天地之间。 时云起以“镜体初成，需静心蕴养，稳固灵性”为由，将自己反锁在观星台顶层的密室中，谢绝了一切访客，包括皇帝派来询问何时能正式启用神镜的内侍。 他需要时间。 需要时间来消化“巡天镜”完全功成后带来的庞大信息，需要时间来研究那根连接在自己与轩辕道之间的诡异“因果线”，更需要时间……来思考下一步该如何落子。 密室内，烛火摇曳。时云起盘膝坐在蒲团上，脸色在跳动的火光下显得明暗不定。他没有调息，也没有研读典籍，只是静静地坐着，脑海中如同走马灯般闪过自窥见星空裂口以来的一幕幕。 赵汝明的打压，周衍的背叛与依附，陈骁与三百死士的玉碎，昭帝的猜疑与利用，朝臣的攻讦，百姓的怨声……还有，王莽那吞噬一切的疯狂，以及轩辕道那完美到令人窒息、也冰冷到令人绝望的伪装。 这盘棋，他下得筋疲力尽，遍体鳞伤。 他曾以为，铸成“巡天镜”，洞察虚妄，便能掌握主动，甚至扭转乾坤。 可如今镜子高悬，照出的却是更深的迷雾，以及缠绕在自己身上、不知是福是祸的枷锁。 那根来自轩辕道的“因果线”，如同附骨之疽，时刻提醒着他，他从未真正脱离对方的掌控。他的一切努力，一切挣扎，或许都只是在对方预设的轨道上前行。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一点点缠绕上心脏，勒得他几乎窒息。 放弃吗 将这个烂摊子，这个即将被两大天魔撕碎的世界，拱手让人 不。 他猛地睁开眼，眼底血丝遍布，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执念。 他想起陈骁率死士冲向皇陵魔影时，那决绝的背影。他们用生命，为这座城，为这镜，争取了时间。 他想起那些在贫民窟中，即便身处绝望，眼中仍残存着一丝对“施粥善人”感激的麻木眼神。他们被蒙蔽，被利用，却也是这芸芸众生的一部分。 他不能退。 即便注定是棋子，他也要做一枚……能反噬棋手的棋子！ 他的目光，落在了密室角落，那面被黑布覆盖的等身铜镜上。那是他平日整理衣冠所用。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堪称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他脑海中的迷雾！ 既然“巡天镜”能照出“蚀空之痕”，能照出“因果丝线”，那么……它能否以其为“坐标”，以其为“通道”，进行某种……反向的窥探！ 不是被动地等待对方通过因果线施加影响，而是……主动地，沿着这根线，将“巡天镜”的力量，小心翼翼地、隐蔽地……延伸过去！ 去窥探那根线的另一端！ 去窥探轩辕道刻意隐藏的、更深层的秘密！ 甚至……去窥探他与王莽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或制约！ 这个念头让他浑身战栗，既是恐惧，也是兴奋。 这无异于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一旦被轩辕道察觉，对方只需一个念头，沿着这因果线而来的反噬，就足以让他魂飞魄散！ 但，这也是打破僵局的唯一可能！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和狂跳的心脏。他走到那面等身铜镜前，掀开黑布。 镜中映出他苍白、憔悴，却眼神锐利如鹰隼的面容。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触摸着冰凉的镜面，仿佛在触摸着那根无形的“因果线”。 “你要以众生为棋，以人心为戏……” “我便以身为饵，以命为筹……” “看看你这执棋者……敢不敢，接下我这枚‘棋子’的……将军！” 他猛地转身，大步走向密室门口，推开沉重的石门。 “周衍！” “下官在！”一直守候在门外的周衍连忙应道。 “传我命令，司天监即日起，进入最高戒备。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观星台百丈之内，违令者……格杀勿论！” 他的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 周衍浑身一颤，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凛冽气息从时云起身上散发出来，他不敢多问，连忙躬身：“是！下官即刻去办！” 时云起不再多言，转身重新走入密室，厚重的石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声响，隔绝了内外。 他回到“巡天镜”前，仰望着那面古朴的镜体。 接下来，他将进行一场前所未有的冒险。 一场以自身神魂和这面倾国之力铸造的神镜为赌注，去窥探一尊古老神只秘密的……豪赌。 他盘膝坐下，双手结印，体内残存的灵力开始以一种玄奥的轨迹运转，缓缓沟通着上方的“巡天镜”。 镜面之上，清辉再次流淌起来。 这一次，他没有让镜光散开，而是将其凝聚成一道极其细微、几乎不可察觉的光丝。然后，他循着那根连接在自己身上的、唯有在“巡天镜”映照下才能隐约感知的淡金色因果线，将这道凝聚了“巡天镜”本源之力的光丝，小心翼翼地……探了过去！ 光丝沿着无形的因果线，穿越了空间的阻隔，悄无声息地，向着城南的方向，向着那个温润如玉的“挚友”，延伸而去…… 密室之内，烛火猛地剧烈摇曳了一下。 时云起的脸色，瞬间变得如同金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