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桃花谷的新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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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时节的雨总是缠绵，细密的雨丝打在桃花谷的新叶上，溅起细碎的水花。阿菀蹲在那棵老桃树下，将一束白菊放在新堆的土坟前——这里埋着柳明轩。 去年深秋，江南爆发瘟疫，柳明轩亲赴疫区救治百姓，不幸被感染，殁时年仅二十五岁。临终前，他让人将自己的骨灰送回桃花谷，说要陪着这片桃林，看着每年桃花盛开。 “柳大人，今年的桃花开得很好。”阿菀轻声说着，将一方绣着桃花的帕子放在墓碑上，“七皇子已经亲政了，很是勤政，你在天有灵，该放心了。” 雨丝落在帕子上，晕开淡淡的粉色，像极了柳明轩温和的笑容。 秦风站在不远处，看着阿菀单薄的背影，心里泛起一阵酸楚。这些年，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去，还好她始终坚韧，像这谷里的桃树，历经风雨，依旧年年绽放。 “该回去了，雨要大了。”他走过去，将伞撑在她头顶。 阿菀点点头，最后看了眼墓碑，转身跟着他往外走。刚走到谷口，就见两个孩童蹲在溪边，正用树枝逗着水里的小鱼。男孩约莫七八岁，穿着打补丁的粗布衣衫，却难掩眉眼间的灵气；女孩更小些，梳着双丫髻，手里攥着半块桃花形状的麦芽糖。 “你们是谁家的孩子怎么在这里”阿菀上前问道。 男孩警惕地站起来，将女孩护在身后：“我们是逃难来的，听说这里有桃花，就想来看看。” “逃难”秦风皱眉，“哪里来的难民官府不是已经安置了吗” “是从南边来的，”男孩低下头，声音有些哽咽，“家乡遭了蝗灾，爹娘都……都没了，我们一路走着来的。” 阿菀的心软了下来，蹲下身看着女孩手里的麦芽糖：“这糖真好看，是谁给你们的” 女孩怯生生地说：“是……是一个穿黄衣服的姐姐，她说桃花谷的糖最甜。” 穿黄衣服的姐姐阿菀心里一动，想起李灵总爱穿杏黄色的襦裙。她摸了摸女孩的头：“你们跟我走吧，先去我家歇歇脚，我让人给你们找个去处。” 男孩犹豫了一下，看到阿菀温和的眼神，终于点了点头。 回到京城的府邸，阿菀让人给两个孩子找了干净的衣服，又端来热腾腾的饭菜。男孩狼吞虎咽地吃着，女孩却小口小口地抿着，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屋里的陈设，最后落在了书架上那本兰家账册上。 “姐姐，那是什么书”女孩指着账册。 “是一本旧账册。”阿菀笑着拿起账册，翻开给她看，“上面记着很多年前的事。” 女孩的目光落在账册里夹着的那片干枯的雏菊上，突然说：“我见过这个花，在南边的山坡上，好多好多。” 阿菀一怔：“你认识这种花” “认识呀，”女孩点头，“爹娘说这叫‘忘忧菊’，看到它就不会难过了。那个黄衣服的姐姐也说，看到雏菊，就想起一个很温柔的人。” 很温柔的人……阿菀想起兰若，那个总在茅屋前种雏菊的女子。她看着女孩清澈的眼睛，突然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你们叫什么名字”阿菀问道。 “我叫小石头，”男孩咽下嘴里的饭，“她是我妹妹，叫小花。” “好名字。”阿菀笑了，“以后你们就住在这里吧，我教你们读书写字，好不好” 小石头和小花对视一眼，用力点了点头。 日子一天天过去，小石头和小花渐渐适应了府里的生活。小石头聪明伶俐，对秦风的兵书很感兴趣，时常缠着秦风问东问西；小花则喜欢跟着阿菀，看她绣花、整理账册，偶尔还会哼起南边的小调，曲调轻快，像极了桃花谷的风声。 这天，阿菀在整理紫檀木盒时，小花凑了过来，指着里面那对“柳”字玉佩说：“姐姐，这个我见过。” “哦在哪里见过”阿菀好奇地问。 “在南边的破庙里，”小花回忆道，“有个瞎眼的老爷爷，手里就拿着这个，他说这是他儿子留下的，儿子去很远的地方治病了，再也没回来。” 阿菀的心猛地一跳：“那个老爷爷呢” “不知道，”小花摇摇头，“我们离开的时候，他还在庙里，说要等儿子回来。” 柳明轩的父亲阿菀想起柳明轩说过，他父亲早年间因眼疾失明，一直在南边老家养病。难道…… “秦风，”阿菀找到正在教小石头练剑的秦风，“我们得去一趟南边。” 秦风看出她神色凝重，点了点头：“好，明日就动身。” 赶到小花说的那座破庙时，已是半月后。庙很破旧，蛛网遍布，角落里堆着些干草，却不见有人的踪迹。阿菀不死心，在庙里仔细搜寻，终于在佛像后面找到一个布包，里面裹着半块玉佩，与木盒里的“柳”字玉佩正好吻合，还有一封泛黄的信。 信是柳明轩写给父亲的，字迹娟秀：“爹，儿子不孝，不能在您身边尽孝。江南瘟疫肆虐，儿子身为医者，不能坐视不理。若儿子不幸罹难，烦请将骨灰葬在桃花谷，那里有儿子最敬爱的人，也有最美的桃花……” 阿菀握着信，泪水模糊了视线。柳明轩不仅是个好官，更是个孝子，只是这份孝心，终究没能亲口对父亲诉说。 “老爷爷可能……”秦风欲言又止。 “他一定是去找儿子了，”阿菀擦掉眼泪，“我们去桃花谷等他，他总会去那里的。” 回到桃花谷，阿菀让人在柳明轩的墓碑旁搭了间小屋，每日打扫干净，等着那位瞎眼的老人。小石头和小花也跟着住了下来，小石头帮着打理桃林，小花则采来野花，插在小屋的窗台上。 春去秋来，桃花开了又谢，那位老人始终没有出现。但阿菀没有放弃，她相信，总有一天，老人会循着儿子的气息，找到这片桃花谷。 又是一年桃花盛开，阿菀带着小花在谷里赏花，突然听到小石头在谷口大喊：“阿菀姐姐，有个老爷爷来了！” 阿菀心里一动，连忙跑过去，只见一个瞎眼的老人拄着拐杖，站在谷口，手里紧紧攥着半块玉佩，正颤抖着问小石头：“这里……是桃花谷吗我儿子……是不是在这里” “是，老爷爷，”阿菀走上前，扶住他，“明轩在这里，他一直等着您。” 老人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顺着布满皱纹的脸颊滑落：“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在这里……” 阿菀扶着老人走到墓碑前，老人用手抚摸着墓碑上的名字，老泪纵横：“明轩啊，爹来看你了……爹来陪你了……” 夕阳下，老人的身影被拉得很长，与墓碑的影子依偎在一起，像一对久别重逢的父子。阿菀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所有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小石头和小花采来最鲜艳的桃花，放在墓碑前。小花轻声说：“柳爷爷，以后我们都会陪着你和明轩哥哥的。” 老人笑了，笑得像个孩子。 阿菀站在不远处，望着漫天飞舞的桃花瓣，心里一片温暖。她知道，桃花谷的故事还在继续，那些离去的人从未走远，那些新来的人带着希望而来，在这里，爱与思念永远不会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