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剧本扉页 隐秘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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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餐过后，萧惊弦的精神明显不济，苍白的脸上倦意浓重，低咳声又断断续续地响起。在萧逐云几乎要强压着他回房休息的坚持目光下，他终于妥协，被儿子半扶半搀地送回了卧室。 “你睡一会儿，我就在外面，有事叫我。”萧逐云替他掖好被角，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守护。 萧惊弦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疲惫地合上眼，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药物的作用加上身体本能的透支，让他很快陷入了浅眠。 轻轻带上卧室门，萧逐云却没有立刻离开。他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听着里面逐渐均匀却依旧轻浅的呼吸声，心里那根紧绷的弦才稍稍松弛了几分。 他需要做点什么来分散这种无能为力的焦虑感。目光扫过客厅，落在了沙发角落那份厚厚的《长亭雪》剧本上。 就是这份剧本，前世被他弃如敝履，最终成为了压垮父亲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走过去，郑重地将它拿起。剧本的纸张边缘已经有了明显的磨损痕迹，可见被人反复翻阅了多少次。封面上“长亭雪”三个字是手写的，清隽有力，是萧惊弦的笔迹。 心脏像是被轻轻捏了一下。 他在沙发上坐下，将剧本放在膝头，深吸一口气，才缓缓翻开第一页。 映入眼帘的，不再是昨天匆忙一瞥时看到的【主角年龄修改为17岁，符合逐云当前状态】。而是更多、更密集的，用不同颜色的笔留下的批注。 页眉页脚，字里行间，几乎每一处空白都被利用起来。 在描写少年主角性格倔强、言辞尖锐的段落旁，用蓝色水笔细细标注：【此处情绪可更外放，逐云擅长此类爆发戏】。 在一段需要展现细腻情感的内心独白旁，用铅笔轻轻写道：【此处留白，给他发挥空间，相信他的共情能力】。 甚至在一场需要演员有良好武术功底的打戏旁，都用红笔圈出，并备注：【已与武指沟通，改用更灵巧飘逸的动作设计，适合逐云身形，减少硬碰硬】。 萧逐云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 他一页一页地翻下去，越看，心跳得越快，呼吸也越发急促。 这哪里只是一个剧本这分明是一份为他量身打造的、倾注了全部心血的演出指南！每一个修改，每一处调整，甚至是对导演、对摄影、对对手演员的建议，其核心目的都只有一个——让萧逐云能更自如地发挥，能更耀眼地绽放。 父亲不是在为自己争取什么，他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笨拙地、隐忍地，为他铺路，为他搭建最安全的舞台。 翻到中段，一场父子争执的高潮戏份。剧本原有的印刷文字旁，是大段大段重新手写的台词，语气、用词，都更贴近他平时说话的习惯。而在那密密麻麻的修改文字最下方，有一行极小极小的字，像是下意识的情感流露，又像是写完后生怕被人发现般极力想掩饰，墨水因为书写者的停顿而微微晕开： 【若你肯来，该多好。】 萧逐云的视线瞬间模糊了。 他猛地抬手捂住嘴，压抑住喉咙口的哽咽，胸腔里翻江倒海般的酸涩和疼痛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胡乱地用手背擦掉碍事的泪水，继续往后翻，仿佛自虐般，想要捕捉更多父亲隐藏在这冰冷文字下的、不曾宣之于口的爱意。 然后，在接近尾声的一页，剧情是父亲角色在雪中长亭里，默默凝视着儿子远去的背影。 那一页的留白格外多。印刷体的台词只有短短两行。 而在那大片空白的页脚最深处，他看到了。 那不是批注，不是修改建议。 那只是一遍又一遍，反反复复，用已经快没墨水的钢笔，极力克制地、小心翼翼地写下的三个字。字迹从一开始的清晰，到后面的几乎难以辨认，仿佛书写者耗尽了所有力气，却依旧无法停止这个执念般的动作。 【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密密麻麻，写满了整个页脚角落，像是一场无声又绝望的盛大告白。 轰——！ 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声音都离他远去。 萧逐云再也支撑不住，剧本从他颤抖的指尖滑落，散落在柔软的地毯上，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他却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身体无法控制地向前倾，额头抵在散开的纸张上，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滚烫的泪水决堤而出，迅速浸湿了纸张，将那深深浅浅的“我爱你”氤染得更加模糊。 他想起前世，父亲多少次欲言又止的眼神，多少次递到他面前却又被他拒绝的关心，多少次在媒体前试图维护他而被他嘲讽为“虚伪”的举动…… 他以为父亲不爱他，不在乎他。他以为那些疏离和严厉就是全部。 原来，他不是不爱。 他只是把所有的爱，都藏在了无人可见的角落里，藏在了不会被他发现的剧本扉页之间，藏在了每一次看似公事公办的修改和建议背后。 他用自己的方式，沉默而固执地爱了他这么多年。 而自己，却用最锋利的刀刃，一次又一次地，捅向那颗早已遍体鳞伤却依旧为他热烈跳动的心。 “对不起……对不起……”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呜咽从他齿缝间溢出，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痛苦，“爸……对不起……” 他不知道就这样哭了多久，直到眼睛酸涩肿痛，才勉强抬起头。 他小心翼翼地、无比珍重地，将散落的剧本一页一页捡起来，轻轻抚平被泪水打湿的褶皱，仿佛在对待一件失而复得的绝世珍宝。 他将剧本紧紧抱在怀里，仿佛这样就能拥抱住那个躲在冰冷外壳下、却藏着滚烫爱意的灵魂。 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他身上，却照不进他此刻被巨大愧疚和心痛填满的内心。 但他眼中，除了泪水，还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到近乎偏执的光芒。 他知道了。 从此以后，他不仅要用眼睛去看，更要用心去感受。 去捕捉父亲每一个沉默背后的关切，每一句冷淡之下潜藏的温度。 他要回应这份深埋已久的爱，用比它热烈千百倍的方式。 直到那颗不敢靠近的心，终于相信这份温暖真实存在。 直到那三个他从未听父亲说出口的字，他能亲口对他说上千遍万遍。 ______ （第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