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梦境减少，安稳渐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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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沉如墨。 梧桐公馆的主卧室内，只余一盏光线柔和的壁灯，在角落投下一小片昏黄温暖的光晕。萧逐云坐在壁灯旁的扶手椅里，身上随意搭着一条薄毯，膝上放着一本摊开的剧本，但他的目光却并未落在纸页上。 他的视线，如同最忠诚的守卫，一瞬不瞬地落在不远处床上那个沉睡的身影上。 守夜，已成为他雷打不动的习惯。无论白天拍摄多么疲惫，身体如何叫嚣着需要休息，他都会在父亲睡下后，在这里安静地坐上几个小时。直到确认父亲进入相对安稳的睡眠，或者至少撑过最容易突发不适的前半夜，他才会极轻地离开，回到隔壁房间，保持着警醒的浅眠。 最初的那段日子，对他而言，每一夜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 萧惊弦的睡眠质量极差。频繁的、压抑的咳嗽声像是破碎的风箱，撕扯着夜的宁静，也撕扯着萧逐云的心。更让人揪心的是那断续的、饱含痛苦与绝望的梦呓。那些含糊不清的词语——“疼”、“冷”、“别走”、“对不起”——像是一根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入萧逐云最敏感的神经，让他整夜整夜地心如刀绞，却无能为力。 他只能在那咳嗽声响起时，第一时间递上温水，用温热的毛巾擦拭父亲额角的冷汗。只能在梦呓呢喃时，紧紧握住那只冰凉的手，一遍遍低声重复：“我在，爸，我在这儿，没事了……”哪怕知道对方可能听不见。 那些夜晚，时间流逝得格外缓慢而煎熬。 然而，不知从何时起，萧逐云敏锐地察觉到，一些细微的变化正在悄然发生。 变化是从咳嗽声开始的。 那令人心惊肉跳的剧烈咳嗽，出现的频率似乎降低了一些。不再是几乎每小时都会惊起，有时，甚至能连续两三个小时，只听到父亲相对平稳的呼吸声。 起初，萧逐云以为是偶然，是父亲极度疲惫下的短暂沉睡。他不敢放松警惕，反而更加屏息凝神，生怕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但一夜，两夜，三夜…… 趋势渐渐变得清晰。虽然咳嗽依然存在，夜间仍需起身服药缓解，但那种撕心裂肺、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的骇人动静，确实减少了。 更让萧逐云几乎不敢置信的是，那折磨人的梦呓，也渐渐稀疏了。 深夜的卧室里，更多时候，只剩下两人交织的、平稳的呼吸声。父亲的眉心虽然依旧偶尔微蹙，但那种深陷梦魇无法挣脱的痛苦表情，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他的睡颜，似乎也多了一丝难得的、脆弱的安宁。 今夜，似乎格外安静。 壁灯的光线温柔地勾勒出萧惊弦侧脸的轮廓，苍白，却有种褪去所有防备后的柔和。他的呼吸轻而匀长，放在被子外的手也放松地蜷着，没有再无意识地紧握成拳。 萧逐云屏住呼吸，几乎不敢动弹，生怕一点点声响就会打破这来之不易的平静。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淌。一个小时过去了，父亲没有咳嗽。又一个小时过去了，卧室里依旧只有安稳的呼吸声。 一种巨大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狂喜和庆幸，如同温热的潮水，缓缓漫过萧逐云的心脏。 不是偶然！ 这不是他的错觉！ 父亲的睡眠，真的在一点点变好！那日夜折磨着他的病痛和心魔，似乎在缓慢地、一点点地退却！ 是因为最近饮食更精细温养了吗是因为他学习的按摩手法真的起了舒缓作用是因为每天坚持服用的新药方产生了效果还是因为……他的陪伴，多少驱散了一些深埋于父亲心底的孤独与寒意 他不知道确切的原因，或许，是所有这些努力共同作用的结果。 但这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看到了改变！看到了希望！ 这一切的付出——那些熬夜翻看的医学书籍，那些在厨房反复试验的焦头烂额，那些小心翼翼到近乎卑微的呵护，那些深藏于心底、不敢言说的恐惧与焦虑——在这一刻，全都有了意义，变得无比值得！ 眼眶控制不住地泛起一阵剧烈的酸热，视线迅速模糊。萧逐云慌忙低下头，用手背狠狠抹去眼角渗出的湿意，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形成一个混合着极度喜悦与如释重负的复杂表情。 他抬起头，重新望向床上安睡的父亲，眼神里充满了近乎虔诚的温柔和感激。 他极轻极轻地站起身，像是怕惊扰了世界上最易碎的珍宝，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他伸出手，指尖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极尽轻柔地将父亲被子掀开的一角仔细掖好。 然后，他就那样在床边地毯上坐了下来，双臂环抱着膝盖，像一个小小的守护神，仰头静静地看着父亲沉睡的容颜。 壁灯的光芒在他眼中跳跃，闪烁着明亮的光点。 夜，依旧漫长。 但这一次，萧逐云的心中不再充满无助的煎熬，而是被一种巨大的、安稳的暖意所填满。 他知道，黎明的光，终将一点点驱散所有的黑夜。 而他所做的一切，正是为了迎接那道光。 ------ （第二十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