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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亭会所的慈善晚宴仍在继续，浮华喧嚣如同永远不会停歇的潮水。 林薇躲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她看似在整理餐巾，实则全部心神都系于那个隐藏在沙发底部的、薄如蝉翼的窃听器上。通过那枚“硬币”子系统建立的微弱、加密的神经链接，断断续续的声音正传入她的脑海。 起初，只是一些无聊的寒暄和商业互吹。王坤还在抱怨刚才那个“笨手笨脚”的服务生，刘明则小心翼翼地奉承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林薇的指尖微微发凉。如果听不到有价值的东西，她今晚的冒险就白费了，更重要的是，她无法向顾夜沉交出任何“成果”。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希望时，对话的风向，微妙地改变了。 似乎是几杯酒下肚，王坤的舌头有些大了，说话也少了些顾忌。 「……妈的，最近手气真背，在葡京那边又栽了点。」王坤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烦躁。 刘明低声劝道：「王哥，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啊。还是谨慎点好。」 「谨慎个屁！」王坤啐了一口，「老子心里有数！等城西那块地到手，赵家手指缝里漏点沙子，都够我翻本了！」 林薇的精神猛地一振！关键点来了！她屏住呼吸，集中全部注意力。 刘明的声音显得有些紧张：「王哥，慎言，慎言啊！这事还没定呢。」 「怕什么」王坤不以为然，「规划那边，不是已经……嘿嘿。」他发出意味深长的笑声，「老刘，说起来，还得谢谢你那小舅子，之前帮忙牵线搭桥，虽然就那么一次，但也算是结了个善缘嘛！等事情成了，好处少不了你的！」 刘明的呼吸似乎急促了一些：「王哥，可不敢乱说！我小舅子早就离职了，他跟这事没关系！就是……就是之前正好在昌隆待过，认识几个人而已……」 「行了行了，知道你小子胆小。」王坤打断他，压低了声音，但窃听器依旧清晰地捕捉到了，「放心，规矩我懂。上次那笔‘咨询费’，走的是海外的路子，干净得很。谁也查不到你我头上。只要规划那边稍微……倾斜那么一点点，这块肥肉，就是咱们……不，是赵家的囊中之物了！到时候，你帮我多在赵总面前美言几句，让我也多分杯羹……」 「咨询费」、「海外路子」、「规划倾斜」……这些关键词，如同散落的拼图，在林薇脑中迅速组合成型！ 虽然王坤没有明说具体金额和操作细节，但这几句对话，已经足够清晰地勾勒出一条隐秘的利益输送链条！利用王坤嗜赌和掌管子公司财务的便利，通过复杂的海外路径，以“咨询费”等名目，向与审批副主任有关联的刘明（或其小舅子）进行贿赂，以期在城西地块的规划审批上获得便利！ 证据！这就是她需要的，能够指向明确调查方向的线索！ 窃听器的电量指示灯在她意识深处开始闪烁红光，能量即将耗尽。 够了。这些已经足够了。 林薇不再犹豫，立刻切断了神经链接。她迅速脱下服务生制服，换回自己的衣服，如同一个真正的、做完兼职的穷学生一样，低着头，从后门悄然离开了兰亭会所。 夜晚的冷风吹在她滚烫的脸颊上，带来一丝清醒。她没有回头，径直走向最近的地铁站。她需要尽快将这些信息整理出来，形成一份能够递交给顾夜沉的“报告”。 顾氏集团，顶楼办公室。 顾夜沉面前的屏幕上，来自窃听器的音频信号已经中断，最后传回的是低电量的警告提示。 他靠在椅背上，办公室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台灯，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映照得半明半暗。 他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节奏平稳，听不出情绪。 刚才耳机里传来的对话，一字不落地落入了他的耳中。王坤的狂妄，刘明的紧张，那些隐藏在酒杯碰撞声下的肮脏交易…… 那个女人的判断，精准得可怕。 她不仅找到了那个毫不起眼的突破口“昌隆建材”，更是用这种近乎刀尖跳舞的方式，拿到了足以撕开整个黑幕的第一道口子。 没有动用任何超越常理的力量，仅仅凭借精准的情报分析、大胆的潜入行动和一点小小的“科技”辅助（那枚窃听器虽然精巧，但还在现有科技可以理解的范畴边缘），就做到了这一点。 这比他预想的，要好得多。 他原本以为，她会要么失败，要么在压力下露出更多“系统”的马脚。 但她没有。她完美地扮演了一个被逼到绝境、不得不铤而走险、却又凭借自身智慧和胆识侥幸成功的“普通”女人。 「林薇……」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幽光。 是欣赏是警惕还是……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撩动的好奇 他拿起内线电话，接通了周泽。 「顾总。」 「两件事。」顾夜沉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第一，立刻安排人，盯紧昌隆建材的王坤，以及规划局那位副主任的妻弟刘明，重点查他们的海外资金往来，特别是与澳门赌场有关的流水。」 「是，顾总。」 「第二，」顾夜沉顿了顿，「明天早上，让林薇来我办公室一趟。」 「……是。」 挂断电话，顾夜沉的目光投向窗外无边的夜色。城市的霓虹在他深邃的瞳孔中倒映出斑斓却冰冷的光点。 他很好奇，明天，那个女人会带着怎样的表情，来向他“汇报成果”。 翌日，清晨。 林薇几乎一夜未眠。 她将在窃听器中听到的关键对话，结合自己之前查到的关于昌隆建材、王坤、刘明及其小舅子的所有公开信息，整理成了一份条理清晰、逻辑缜密的报告。报告中，她隐去了窃听器的存在，而是将线索来源描述为“在晚宴服务时，偶然听到王坤与刘明的对话片段，结合此前对昌隆建材的异常资金流的分析，做出的合理推测”。 她刻意弱化了自身在获取信息中的主动性，强调了“偶然”和“推测”，将成功的功劳大半归于“运气”和“顾总指引的正确方向”。 这是最安全的做法。 早上九点整，她准时出现在了顾夜沉的办公室门外。依旧是那身略显寒酸的米白色套裙，脸上带着一丝熬夜的憔悴和显而易见的紧张。 周泽为她打开了门。 「顾先生。」林薇走进办公室，低着头，双手将那份打印好的报告递上，声音细微，「这是您要的……关于赵家和城西地块的……一些发现。时间仓促，可能还有很多不完善的地方……」 顾夜沉坐在办公桌后，没有立刻去接。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身上，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那目光并不犀利，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让林薇感觉自己仿佛被剥开了所有伪装，赤裸裸地站在他面前。 几秒钟的沉默，如同几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他伸出了手，接过了那份薄薄的报告。 他翻阅的速度很快，目光扫过那些精心编排的文字和逻辑图表。办公室内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林薇垂手站立，心悬在半空。她不知道他是否会相信这份经过“修饰”的报告，是否会追问细节，是否会看穿她隐藏在“偶然”背后的精心策划。 顾夜沉合上了报告，随手将其放在桌面上。 他抬起眼，再次看向林薇，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做得不错。」 四个字，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赞赏的意味，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但就是这简单的四个字，让林薇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了几分。他信了！至少，表面上是信了！ 「能……能帮到顾先生就好。」她适时地露出一个如释重负又带着点卑微欣喜的表情。 顾夜沉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桌面上，双手交叉，目光如同精准的探针，锁定着她的眼睛。 「我很好奇，」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你是怎么在‘偶然’间，听到如此关键的对话片段的据我所知，王坤此人，并非口无遮拦之辈。」 来了！果然会追问！ 林薇的心猛地一提，但脸上却迅速浮现出后怕和委屈的神情，她甚至让眼眶微微泛红。 「我……我当时不小心把酒洒在他身上，他很生气，骂了我几句……后来，他和刘先生走到旁边沙发去说话，好像以为没人注意……我、我因为害怕，一直偷偷关注着他们那边，想找机会再去道歉……就、就隐约听到了几句……」她的声音带着颤音，逻辑有些混乱，却恰好符合一个受惊吓后记忆模糊的状态。 顾夜沉静静地看着她表演，没有打断。 直到她说完，办公室内重新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 他看着她微红的眼眶，看着她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指尖，看着她脸上那份恰到好处的、混合着后怕、委屈和一丝完成任务后的庆幸的表情。 无懈可击。 至少，在“普通人”的层面上，无懈可击。 良久，顾夜沉才淡淡开口，打破了沉默： 「看来，你的运气，不错。」 他这句话说得意味深长。 林薇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轻声道：「是……是顾先生给我的机会。」 顾夜沉靠回椅背，挥了挥手，像是驱赶一只无关紧要的飞虫。 「出去吧。后续的事情，周泽会接手。」 「是，顾先生。」林薇如蒙大赦，连忙躬身，退出了办公室。 直到办公室的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那道如有实质的冰冷视线，林薇才彻底松了口气，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这一关，暂时是过去了。 她抬起头，看向走廊窗外明媚的阳光，眼神缓缓沉淀下来，恢复了冷静与锐利。 顾夜沉信了吗 或许信了那份报告的价值。 但绝对没有相信她这个人。 他那句“运气不错”，更像是一种冰冷的嘲讽和警告。 不过，没关系。只要她还有利用价值，只要她还能继续在这场危险的游戏中跳好这支悬崖上的独舞，她就还有机会。 她握了握拳，迈开脚步，向着电梯走去。 而办公室内，顾夜沉的目光落在桌面上那份报告上，指尖轻轻敲击着那份“偶然”听到的对话记录。 运气 他从不相信运气。 他更相信，精密的计算和胆大心细的执行。 那个叫林薇的女人，身上秘密很多。 但无疑，她是一把……非常好用的刀。 至少，在彻底弄清楚她的底细，或者这把刀折断之前，他不介意，让她再为自己，多舞一会儿。 他拿起内线电话，再次接通周泽。 「给林薇的账户，打一笔奖金。金额……按项目经理级别的一次性特殊贡献奖发放。」 「另外，」他顿了顿，补充道，「给她换一间好点的公寓。我不希望我‘有用’的员工，住得太寒酸。」 「是，顾总。」 挂断电话，顾夜沉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冰冷彻骨的弧度。 施舍一点甜头，看看这把聪明的刀，是会因此满足，还是会……渴望更多 这场博弈，越来越有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