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透明鱼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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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目部所在的楼层，氛围与总裁办外层的压抑截然不同。这里充斥着一种更直接、更浮躁的竞争气息。电话铃声、键盘敲击声、激烈的讨论声，以及高跟鞋快速敲击地面的声音，交织成一曲忙碌而充满攻击性的交响乐。 总裁助理将林薇带到一个靠窗的工位，比之前的临时工位宽敞不少，配备了更新的电脑和电话。 「苏专员，这就是您的工位。李总监正在开会，稍后会来见您。相关系统权限已经开通，您可以先熟悉环境。」助理公事公办地说完，便转身离开，没有多余的一句废话。 林薇放下手中沉重的文件，刚坐下，还没来得及打开电脑，就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比之前在楼上更加密集，更加不加掩饰。 a区显然是项目部的核心区域，能坐在这里的都是资深员工甚至小组长。他们打量着林薇，目光里有审视，有好奇，但更多的是一种混合着轻蔑和敌意的排斥。 一个穿着香奈儿套装、妆容精致的女人端着咖啡杯，袅袅婷婷地走到林薇旁边的工位坐下，看似随意地搭话：「哟，新来的面生啊。哪个公司挖来的」 她叫安娜，是项目部的另一个高级专员，以手段凌厉和人际关系复杂着称。 林薇抬起头，露出一个礼貌而疏离的微笑：「你好，我是苏念。今天刚入职。」 「苏念」安娜挑了挑眉，眼神在她身上那套略显廉价的职业装上扫过，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没听说过。空降的关系户」 最后三个字，她刻意压低了声音，却又保证周围几个竖着耳朵的人能听见。 林薇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但依旧维持着基本的礼貌：「顾总安排的职位。」 她直接搬出了顾夜沉，这是最有效的挡箭牌，也是最拉仇恨的宣言。 果然，安娜脸上的假笑瞬间僵硬，眼神里闪过一丝嫉恨，随即又染上更深的不屑。「原来是顾总亲自安排的人，失敬失敬。」她语气夸张，带着浓浓的讽刺，「那以后可要多多指教了，苏、专、员。」 她把“苏专员”三个字咬得极重，说完便扭过头，不再看林薇，仿佛多看一眼都嫌脏。 周围的窃窃私语声更大了几分。 「就是她啊坐专属电梯上来的那个」 「听说把市场部老赵都怼得下不来台」 「长得也就那样，顾总什么眼光……」 「高级专员她凭什么我们累死累活多少年……」 那些声音不大，却像苍蝇一样嗡嗡地萦绕在耳边，无孔不入。 林薇面无表情地打开电脑，登陆系统，开始翻阅顾夜沉给她的项目清单和资料。她强迫自己忽略那些噪音，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工作上。 她知道，这就是顾夜沉想要的效果。他将她扔进这个“透明鱼缸”里，让所有人都能看清她的一举一动，也让所有人的恶意都能轻易地投射到她身上。 她必须尽快做出成绩，用实力堵住这些人的嘴，至少，要让他们不敢轻易招惹。 然而，麻烦比她预想的来得更快。 下午，林薇刚把城东地块的资料看完一遍，初步有了一些想法，正准备整理，一个穿着格子衬衫、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男人抱着一大摞几乎要挡住他视线的文件，踉踉跄跄地走到她工位前。 「苏……苏专员是吧」男人气喘吁吁地把文件“咚”地一声放在她桌面的空位上，擦了擦汗，「李总监吩咐的，这些是项目部近三年所有的项目归档资料，还有部分合作伙伴的背景审查文件，总监让你尽快熟悉一下，说……说对您以后的工作有帮助。」 近三年的所有归档资料林薇看着那堆起来足有半人高、散发着陈旧纸张气味的文件山，瞳孔微缩。 这根本不是熟悉业务，这是明目张胆的刁难和下马威。那个素未谋面的李总监，用这种最“合规”的方式，来表达对她这个空降兵的不满。 周围传来几声压抑不住的嗤笑。安娜更是毫不客气地笑出声，端着咖啡杯，看好戏似的望着这边。 那送文件的年轻男人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小声补充了一句：「总监说……一周内看完就行。」说完，便像逃跑似的溜走了。 一周就算不吃不喝不睡，也不可能看完这么一大堆杂乱无章的文件。 林薇看着那堆文件，沉默了几秒钟。她可以去找顾夜沉告状，但这只会坐实她“关系户”、“没能力”、“只会告状”的名声，正中李斌下怀。 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开始动手整理那堆文件。她没有抱怨，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只是安静地、有条不紊地按照项目编号和时间顺序，将文件一摞摞分门别类。 她的动作不快，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稳定和专注力，仿佛眼前不是刁难，而只是一项普通的工作任务。 安娜看着她那副“逆来顺受”的样子，撇了撇嘴，觉得无趣，便扭回头继续自己的工作。 其他人见没有热闹可看，也渐渐散去了目光。 林薇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将那座文件山初步整理好。她并没有打算真的通读，那毫无意义。她的手指在那些泛黄的纸页上快速掠过，目光锐利地捕捉着关键的项目名称、负责人、金额以及……最终结果。 她不是在阅读，而是在扫描，在利用她强大的信息处理和模式识别能力，快速构建项目部过去几年的业务图谱和权力关系网。 当她翻到一份两年前关于某个海滨度假村开发项目的终止报告时，她的手指微微一顿。报告上给出的终止原因是“合作方资金链断裂”，但她注意到，当时这个项目的负责人，正是现在的总监李斌，而项目的对接方，是一家名为“瀚海投资”的公司。 瀚海投资……这个名字，在她刚才快速浏览城东地块竞争对手资料时，似乎看到过，是其中一个实力不俗的竞标者。而资料显示，瀚海投资的主要合伙人之一，姓李。 一个模糊的猜测在她脑中形成。 她没有声张，只是不动声色地将这份报告抽了出来，放在了自己正在整理的“需重点关注”文件堆的最下层。 就在这时，她的内部通讯软件弹出一条消息，来自总裁办助理： 「苏专员，顾总问您，对城东地块的初步思路何时能提交」 林薇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时间，下午三点。距离顾夜沉给她资料，才过去了不到六小时。 他果然在盯着她，甚至可能知道李斌给她派了“额外任务”。 这是在逼她，在她被琐事缠身、孤立无援的时候，逼她展现出不符合“苏念”能力的效率。 林薇回复：「正在整理，下班前发给您。」 然后，她关闭了对话框，不再理会那堆如山的一般性文件。她打开一个新的文档，双手放在键盘上，略微思考了片刻，便开始敲击。 她没有时间去做什么详尽的宏观分析，那需要时间和团队支持，而她目前两者皆无。她必须剑走偏锋。 她回忆着那份关于文化遗址的报告，将那个点作为切入点和杠杆。她快速撰写了一份简短的《关于利用文化元素提升城东地块竞标优势的切入点构想》，重点阐述了如何将那个民国学者旧居的“风险点”包装成项目的“独特文化名片”和“社会责任担当”，并初步设想了几个与文化遗产部门、学术机构合作的可能方向，以及可能带来的正面舆论效应。 这只是一个思路，一个火花，远称不上方案。但她知道，对于顾夜沉这样追求效率和结果的人来说，一个具有操作性的、能打破常规的“点子”，有时比一份面面俱到却平庸的报告更有价值。 更重要的是，她在文档的最后，看似无意地加了一句： 「……初步判断，竞争对手‘瀚海投资’可能在此类人文融合业态方面缺乏经验和敏感度，或可成为我方差异化竞争的突破口。」 她在赌，赌李斌和瀚海投资之间可能存在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赌顾夜沉对这类信息会感兴趣。 在下班前十分钟，林薇将这份不到一千字的构想发到了总裁办助理的邮箱。 几乎是在邮件显示发送成功的下一秒，她工位上的内部电话响了起来。 刺耳的铃声在略显嘈杂的办公区里依然清晰，引得附近几个人再次侧目。 林薇深吸一口气，拿起听筒。 「喂」 电话那头，是顾夜沉冰冷低沉的嗓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透过听筒传来： 「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