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点石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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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灯如豆，在破旧木桌上投下叶轻眉专注的剪影。炭笔在草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流畅的线条逐步勾勒出一辆车的结构。 笔尖在一个关键部位稍作停留，她下意识地画出了一组精巧无比的结构——滚珠轴承。这是刻在她知识库里的最优解。 但随即，她笔尖一顿，看着那完美的草图，轻轻摇了摇头，唇角泛起一丝无奈的自嘲。 “小姐，有何不妥”守在门边的肖恩察觉到她的异样，低声问道。 “我在想一件此地绝无可能做出的东西。”叶轻眉用指尖点了点轴承的位置，“此物名为轴承，若能有它，车轮转动可轻灵如风，磨损极微。但打造它需要百炼精钢、精密打磨的工艺、特殊的防锈处理……穷尽眼下这渭州城之力，恐怕也做不出一套合格的来。” 苦荷闻言，低诵一声佛号，似在感叹知识超越时代的无奈。 “不过，”叶轻眉话锋一转，眼神重新变得锐利明亮，“我们的目的，并非一步登天造出神物。而是要做出一辆远比现在所有车都更省力、更能装的车。目标放低些，办法就多了。” 她毫不犹豫地将那完美的轴承草图擦去，炭笔重新落下，思路已然转变。 镶嵌铜环的木质轮毂、打磨至光滑如镜的硬木车轴、预留的注油孔、以及用皮革包裹的简易油封结构…… 一套基于当下材料与工艺的“减摩方案”在她笔下迅速成型。 “这才是我等现在能做出的东西。”她放下炭笔，语气笃定。 翌日清晨，三人并未直接前往木匠铺。叶轻眉的目标清晰明确——先找到客户，拿到契约。 凭借昨日入城时的观察，她选中了那家生意不错却略显陈旧、掌柜眉间常带愁容的“客如云”客栈。 步入客栈，叶轻眉径直找到掌柜，开门见山。 “掌柜的，我观贵店后院搬运费力，灶火耗柴甚巨。我有两法，一可造一新式车辆，令一人之力可抵二人之用；二可改造灶台，省下三成柴火。两法打包作价十两纹银，您可愿一试” 掌柜的闻言，先是一愣，随即面露狐疑：“十两娘子可知十两纹银能买多少柴米空口无凭，岂能轻信” 叶轻眉似早有所料，从容道：“自然不敢空口白牙。我等可立下字据：我为您改造车辆与灶台。若成，您付我十两。若不成，或效果不达所言，我非但分文不取，更愿双倍赔偿您工料费用，共计二十两。如何” “双倍赔偿”掌柜的倒吸一口凉气，仔细打量眼前这衣着奇特却气度沉静的少女，又瞥了一眼她身后那沉默如山的护卫与宝相庄严的僧人，心中权衡再三。这方案于他百利无一害，成了省大钱，不成反而得赔偿。最终，他一拍柜台：“好！就依娘子！立字为据！” 当下便请账房先生研墨铺纸，写下契约，写明清改造内容、效果承诺、酬金与罚金，双方签字画押，各执一份。 怀揣着这份沉甸甸的字据，叶轻眉这才开始了行动。她首先指挥客栈的泥瓦匠，依照她的设计，对后院那口大灶进行改造——调整灶膛形状、优化通风、理顺烟道。 与此同时，她让肖恩护卫着，带着车辆草图，一路问询，找到了城西那家有名的王木匠铺子。 铺子里刨花飞舞，空气中弥漫着木材的清香。一个满脸络腮胡、身材壮实的老匠人正赤着膊，用力刨着一根木料，肌肉虬结，汗珠滚落。他便是王胡子。 叶轻眉径直上前，递上草图：“王师傅，我已与‘客如云’的掌柜立约，要为他打造一辆这般模样的小车。您看能否接下这活计” 王胡子停下活计，狐疑地打量了一下叶轻眉和她身后的肖恩，粗粗瞥了一眼图纸，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 “胡闹！”他声如洪钟，指着图纸，“两个小轮并排车斗还做得这般低不怕磕烂了这得多费多少木料和铁钉！小姐还是莫要异想天开了！” 叶轻眉不气不恼，早已料到这般反应。她将图纸铺在一旁的木凳上，指向轮轴结构的关键处。 “王师傅，造车的关键，八成在这轴与毂的配合上。如今的独轮车，硬木磨硬木，吱呀作响，十分力气有五分耗在磨蹭上了，可是如此” 王胡子哼了一声：“自古皆是如此，有何办法” “办法有。”叶轻眉目光沉静，娓娓道来，“第一，请您在这轮毂孔内，镶嵌一圈打磨得光滑无比的铜衬。铜质较软且天生滑腻，能极大减少摩擦。第二，车轴头选用最硬的枣木或檀木，若能用熟铁更佳，也务必打磨至光滑如镜。第三，此处预留一个小孔，可定期注入猪油润滑。如此改造，推车之阻力可降至原先三成以下。” 王胡子原本不耐烦的神色渐渐消失了，他盯着那图纸上的结构，身为资深匠人的他，隐约感觉到了这法子的巧妙之处。这并非天马行空的幻想，而是在现有手艺上做到了极致的优化。 但他仍顾虑成本：“镶铜这……法子听起来是有点门道，但成本可不低！那周掌柜肯花这个冤枉钱” 叶轻眉微微一笑：“掌柜的已与我立约，费用之事您不必担忧。况且，一次投入，长期省力。若一辆车能让一个伙计干过去两个伙计的活，省下的人工钱，很快就能把这铜料钱赚回来。王师傅，您若是渭州城内率先做出这种车的人，名声传开，这城内外的货行、酒楼、客栈，谁家不想来找您定制这省力增效的宝贝届时，又何愁生意” 这番话，既有技术剖析，又有利诱前景，彻底打动了王胡子。他搓着大手，沉吟半晌，终于一拍大腿：“成！老夫就信你一回，按这法子做！木料工钱，待那周掌柜验货满意后一并结算！” “一言为定。”叶轻眉颔首。 接下来几日，叶轻眉奔波于客栈后院与木匠铺之间。她亲自监督指导灶台的改造，又去木匠铺监督铜环的镶嵌打磨，指导车轴的处理。肖恩则沉默地紧随左右，既是护卫，也偶尔搭把手。 数日后，灶台率先改造完成。 叶轻眉当场演示，新灶火力猛、烟尘少，烧开同样一锅水，耗柴量肉眼可见地减少了三分之一还多。周掌柜看在眼里，喜上眉梢，对几日后的车辆更期待了。 又过两日，一辆造型奇特、车斗低矮、有着两个并排小轮的新车，也终于打造完毕，被推到了“客如云”客栈的后院。 掌柜的、伙计们，还有好奇的王胡子都围了过来。 叶轻眉让客栈里一个最瘦弱的少年伙计出来试用新车。少年先推来旧的独轮车，装上半袋粮食，便已走得歪歪扭扭，气喘吁吁。 接着，他走到新车前，在叶轻眉的示意下，忐忑地往车斗里装上了整整两袋粮食。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握住车把，用力一推—— 奇迹发生了。 车并非沉重难行，而是异常轻快地平稳滑出！少年因用力过猛，甚至踉跄了一下才跟上步伐。他脸上瞬间布满惊愕，随后化为狂喜，推着满载的新车在院子里小跑起来，轻松得仿佛空车行走！ 后院一片寂静，只剩下车轮平稳滚动的轻微声响和少年兴奋的喘息。 王胡子瞪大了铜铃般的眼睛，死死盯着那运转顺滑、几乎无声的车轴部位，喃喃自语：“竟…竟如此顺滑！神了！真神了！” 客栈掌柜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他是精明人，一眼就看出了这背后意味着能省下多少人工、提升多少效率！结合之前省柴灶的效果，他猛地看向叶轻眉，眼中已全是热切的光芒。 根本无需再多言语。掌柜的立刻转身，亲自从柜上称出十两雪白的纹银，用布包好，双手奉到叶轻眉面前，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敬重：“叶娘子，这是字据上写明的酬金，十两纹银，请您收好！娘子真乃神人也！” 叶轻眉从容接过银两，微微颔首：“掌柜的守信。合作愉快。”她也将自己那份字据取出，当面撕毁，示意此事圆满完结。 夕阳西下，叶轻眉走出客栈，手中沉甸甸的银两散发着微凉的温度。 她将银子递给肖恩收起，目光扫过渭州城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轻声道：“看，这就是第一步。我们无法立刻造出完美的神物，但我们能做出比当下好十倍的东西。这就足够了。” “这辆车，它不只是一辆车。它是一个样板，一个活广告。很快，整个渭州城都会知道，‘客如云’有了一辆神奇省力的大车，一口省柴的灶，而造出这些东西的主意，来自我们。” 她微微握拳，感受着指尖残留的银两凉意，那凉意仿佛带着一丝灼热，直透心底。 “接下来，我们要用这十两银子，撬动更大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