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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在一种近乎窒息的沉默中结束。没有人交谈，只有椅子挪动、文件收拾和略显急促的脚步声。高管们面色各异，鱼贯而出，空气中残留着未散的硝烟味和几分人人自危的谨慎。 林小溪跟随在市场部总监身后，低着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掠过她的目光，与会议开始前已然不同。少了几分轻慢与探究，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有忌惮，有重新审视，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顾言琛那番毫不留情的雷霆手段，不仅震慑了李茂源，更向整个管理层宣告了他的逆鳞所在——质疑他亲自任用的人，就是在质疑他的权威和眼光。 回到市场部办公区，那种微妙的氛围更加明显。原本还有些窃窃私语的角落在她经过时瞬间安静，几个平时还算熟悉的同事，笑容变得有些勉强，打招呼的语气也带着一丝刻意的自然。小杨凑过来，压低声音，脸上带着兴奋与后怕交织的表情：“溪姐，你刚才没在，太可惜了！顶楼传来的消息，顾总简直帅炸了！直接把李总监那张老脸打得啪啪响，用数据怼得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现在全公司都知道了，你是顾总重点保护的人！” 重点保护的人林小溪嘴角泛起一丝苦涩。这并非她所愿。她只想凭自己的能力安静地工作，而不是被架上这样的风口浪尖，成为权力博弈的焦点和众人瞩目的靶子。 她坐回自己的工位，电脑屏幕还停留在会议前准备的资料页面。内心的波澜却远未平息。感激吗是的，她感激顾言琛在那种场合下，用最直接、最有力的方式维护了她和团队的努力，洗刷了那些莫须有的污名。他证明了她的价值，也证明了他“用人不疑”的原则，至少在表面上，无可指摘。 但困惑，如同藤蔓般悄然滋生，缠绕着她的心。他如此大动干戈，甚至不惜与李茂源这样的元老级人物正面冲突，真的仅仅是为了维护项目进展和所谓的“用人原则”吗为了一个“城市焕新”项目，值得他如此旗帜鲜明、不留余地还是说……在那冰冷的数据和强势的表态背后，隐藏着哪怕一丝一毫，属于“顾言琛”而非“顾总”的私心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她强行按了下去。她不敢深想，也不愿深想。三年前的决绝分离还历历在目，如今他冷漠疏离的态度也未曾改变。所谓的私心，或许只是她在巨大压力下产生的可笑幻觉。 她需要一点真实的声音，一点来自外界的、不那么带有权力滤镜的反馈。她拿起手机，犹豫了一下，点开了与项目组里技术部一个比较耿直、没什么心眼的工程师小赵的聊天框，假装随意地问了一句：“赵工，刚开完会，感觉后面项目推进会不会阻力小点了” 小赵的回复很快，带着技术人员的直白：“何止小点！林组，你是没看见，顾总刚才那气场，两米八！李总监脸都绿了。以后谁还敢在明面上给你们使绊子除非不想混了。不过……”他顿了顿，打过来一行字，“你也得更小心了，现在所有人都盯着你呢，等着看你……或者说看顾总的决定，到底能带来多大的成果。成了，你是功臣；万一有点闪失……你懂的。” 小赵的话像一盆冷水，让林小溪稍微发热的头脑瞬间清醒。是的，顾言琛的维护是一把双刃剑。它扫清了一些障碍，但也将她推到了更高的悬崖边，承载了更重的期望和更苛刻的审视。她不再仅仅是为自己、为团队而战，在某种程度上，也成为了检验顾言琛决策正确性的一个活生生的标尺。 与此同时，总裁办公室内。 顾言琛站在落地窗前，背影挺拔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解开了衬衫最上面的那颗纽扣，稍稍缓解了喉间的紧绷。助理周铭安静地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平板，汇报着会议结束后的一些即时反馈。 “李总监回去后，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暂时没有动静。几个平时和他走得近的总监，也都保持了沉默。技术部和财务部的负责人刚才分别发来消息，表示会全力支持‘城市焕新’项目，确保资源到位。”周铭的声音平稳，不带任何个人情绪。 顾言琛“嗯”了一声，目光俯瞰着楼下车水马龙的城市脉络，眼神深邃。他并不在意李茂源的反应，那种倚老卖老、心思不在正道上的人，迟早要清理。今天的会议，不过是个开始。他借此机会，不仅敲打了李茂源，更是给所有管理层立了规矩，划清了红线。 “林组长那边……”周铭迟疑了一下，还是补充道，“回到工位后，看起来还算平静。技术部的小赵工程师和她聊了几句，内容是关于项目后续的。” 顾言琛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神微动。“知道了。”他走回办公桌后，坐下，重新系好那颗纽扣，恢复了那个一丝不苟的总经理形象。“‘晨曦计划’的启动会筹备得怎么样了” “一切按计划进行，相关材料已经准备妥当，会议通知稍后就发。”周铭回答。 顾言琛点了点头，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两下，似乎在思考什么。片刻后，他开口，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静果决：“启动会上，核心成员的名单，加上市场板块负责人——林小溪。” 周铭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掩饰过去，恭敬地应道：“是，顾总。”他明白，这又是一个极具分量且必然会引发争议的决定。刚刚平息了一场风波，顾总却再次将林小溪推到了更耀眼，也更危险的位置。这究竟是进一步的信任与历练，还是……别的什么周铭不敢妄加揣测。 “出去吧。”顾言琛挥了挥手。 周铭躬身退出，轻轻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室内恢复了安静。顾言琛靠向椅背，闭上眼，揉了揉眉心。只有在这种独处的时候，他才会允许一丝真实的情绪泄露出来。今天会议上，当他看到李茂源那副嘴脸，听到那些含沙射影指向她的话时，一股难以抑制的怒火几乎要冲破他惯常的冷静。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但他绝不能容忍任何人，以任何方式，去玷污她的努力和付出。 他用数据为她正名，用权势为她护航，手段或许强势，甚至有些不近人情，但这是他能想到的，在目前形势下，最有效、最能保护她的方式。他将她置于聚光灯下，固然有风险，但同样，这也是一层无形的护甲，让那些宵小之辈在动手前，不得不掂量掂量后果。 他睁开眼，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调出邮件系统，熟练地输入了林小溪的邮箱地址。主题：“‘晨曦计划’启动会材料准备”。内容言简意赅，列出了需要她负责梳理和准备的几部分市场相关材料，要求和截止时间清晰明确。没有称呼，没有寒暄，和以往任何一封工作邮件没有任何区别。 点击，发送。 他做这一切的时候，表情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处理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公务。 而另一边，林小溪正在试图将注意力拉回到“城市焕新”项目的后续工作上，但思绪总是不由自主地飘远。电脑右下角弹出了新邮件提醒，发件人那个熟悉的名字让她的心猛地一跳。 她点开邮件，内容是关于“晨曦计划”的。又一个全新的、重量级的项目。他让她准备启动会材料。这意味着……她很可能要参与到这个更核心的项目中去这个认知让她刚刚稍缓的心绪再次紧绷起来。 她看着那封公事公办的邮件，措辞严谨，要求明确，与他之前在会议室里为她怒斥高管的形象割裂又重合。他到底在想什么一边用近乎霸道的方式为她扫清障碍，一边又用更加繁重的工作将她牢牢捆绑在他的战车上。 她移动鼠标，光标在“回复”按钮上徘徊。按照惯例，她应该立刻回复“收到，立即执行”。但这一次，她的手指像是被什么东西粘住了，迟迟无法按下。 一种莫名的情绪在她心底涌动，不是抗拒，也不是感激，而是一种混杂着困惑、疲惫和一丝……叛逆的复杂感觉。她不想再像以前那样，只是一个被动接受指令、然后拼命去执行的工具。她想知道，在这些冷冰冰的工作指令背后，到底隐藏着怎样的意图。 “小溪”一个温和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抬起头，看到陈默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工位旁，脸上带着关切的笑容。他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纸袋，里面传出食物的香气。 “看你气色不太好，猜你可能又忙得没空吃午饭。”陈默将纸袋放在她桌角，声音轻柔，“给你带了点吃的，是你喜欢的那家轻食。” 他的出现，像一阵温暖的风，吹散了笼罩在她周围的低气压。与顾言琛带来的那种令人窒息的紧张感和难以捉摸完全不同，陈默的关怀是直接的、温暖的、不带任何附加条件的。 林小溪看着他真诚的眼睛，心里微微一暖，又有些歉然。“谢谢学长，又麻烦你了。” “跟我还客气什么。”陈默笑了笑，目光扫过她的电脑屏幕，看到了那封打开的邮件，但他很体贴地没有多问，只是说道，“先吃点东西吧，工作是做不完的。” 他的体贴让林小溪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她关掉了邮件页面，决定暂时将那些纷乱的思绪抛开。“好。” 陈默的出现和这份及时的午餐，像是一个小小的避风港，让她得以从顾言琛带来的巨大漩涡中暂时抽身。她需要这点喘息的空间，需要这点不带压力的温暖，来重新整理自己混乱的心绪。 然而，她知道，那封未回复的邮件，那个名为“晨曦计划”的巨大旋涡，以及那个站在旋涡中心、让她既困惑又无法摆脱的男人，依旧在那里，等待着她。 林小溪最终没有立刻回复那封邮件。她关闭了邮箱界面，站起身，对陈默露出一个感谢的笑容：“走吧，学长，我们去茶水间。” 她需要一点时间，一点空间，来理清这突如其来的风暴过后，她该如何自处，又该如何面对那个再次将她推向浪尖的男人。而这一切，仅仅是个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