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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透过浅色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而温暖的光带，空气中浮动的微尘在光柱中翩跹起舞。林小溪醒来时，发现自己依旧被顾言琛紧紧圈在怀里。他的手臂横亘在她腰间，力道有些重，仿佛即使在睡梦中，也生怕她会消失不见。 她微微一动，他就立刻醒了。没有寻常人刚醒时的迷蒙，他的眼睛在接触到她视线的一瞬间，就恢复了清明，或者说，是一种刻意维持的、过于专注的清醒。 “早。”他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低头在她额角落下一个轻吻，动作自然，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珍惜。 “早。”小溪轻声回应，在他怀里转过身，面对着他。他眼底有着淡淡的青黑，显然昨夜并未安眠。她想问他是不是没睡好，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有些问题，答案昭然若揭，问出口，只会撕开那层勉强维持的平静假象。 “今天有什么安排吗”他捋了捋她颊边散乱的发丝，语气故作轻松，“天气好像不错。” 小溪摇了摇头，将脸埋进他温暖的胸膛，汲取着那令人安心的气息：“没有。就想……和你待着。” “好。”他应着，手臂收得更紧了些，“那我们就不出门，就在家里。” 这个“家”字，此刻听来，带着一种心酸的讽刺。这里是他的公寓，是他们拥有最多共同回忆的私人空间，曾无数次被她潜意识里当作避风港和未来的缩影。然而今天，这个“家”却更像是一个精致的牢笼，囚禁着他们最后短暂的、偷来的时光。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起床处理邮件或准备早餐，而是就这样抱着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说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昨天电影里某个搞笑的桥段，楼下新开的早餐店，或者她学校里某个教授的趣闻。两人都心照不宣地避开了所有关于未来、关于工作、关于家族的敏感话题，仿佛那些沉重的阴影并不存在。 阳光慢慢移动，爬上了床沿。顾言琛终于起身，却不让小溪动手，自己去了厨房。她靠在厨房门口，看着他穿着休闲的家居服，有些笨拙却又异常认真地煎蛋、烤面包。他做饭的水平实在算不上好，煎蛋边缘有些焦糊，烤面包的火候也过了头，但他专注的侧脸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柔和，让她看得有些痴了。 “将就吃一点。”他把卖相不佳但心意满满的早餐端到小餐桌上，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很好吃。”小溪拿起焦边的煎蛋，咬了一口，认真地说。是真的好吃，因为这里面有他笨拙却真挚的心意。 早餐后，他收拾了碗碟，然后从书架上拿了一本她最近在看的书，牵着她走到客厅的沙发旁。公寓位于高层，采光极好，周末上午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进来，将整个空间照得明亮而温暖。 他先坐下，然后很自然地将她拉到自己身边，让她背对着自己，窝在他的怀里。他拿过一旁的薄毯，仔细地盖在她腿上，然后双臂从身后环住她，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发顶。 “你看你的书，”他低声说，声音透过胸腔共鸣，震得她后背微微发麻，“我陪着你。” 小溪“嗯”了一声，打开了书页。然而，字句如同漂浮在水面上的油墨，根本无法进入她的脑海。她的全部感官，都被身后那个怀抱所占据。 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温暖而踏实。他平稳的心跳，在她背后规律地响着，像是最令人安心的催眠曲。他偶尔会调整一下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或者将她滑落的毯子重新拉好。他的动作总是很轻柔，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 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并没有落在她的书页上，而是长久地、贪婪地流连在她的侧脸、她的脖颈、她翻动书页的手指上。那目光太过专注，太过灼热，带着一种仿佛要将她的一切细节都刻入骨髓般的用力。 她不敢回头，怕一对上他的视线，就会泄露自己同样翻江倒海的情绪，会打破这脆弱得如同肥皂泡般的宁静。她只能僵硬地维持着看书的姿势，假装沉浸在文字的世界里，实际上，每一个毛孔都在感受着他无声的告别。 阳光在房间里缓慢地移动，从沙发的一端爬到另一端。空气里安静得只剩下彼此清浅的呼吸声，和书页偶尔翻动的沙沙轻响。时间仿佛被拉长了，又仿佛在以惊人的速度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从命运指缝中偷来的珍宝，珍贵得让人心颤，也短暂得让人恐慌。 中间他起身去倒了两杯水，回来时，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将她重新纳入怀中。他似乎极其迷恋这种从身后完全拥住她的感觉，仿佛这样，就能将她彻底纳入他的保护圈，就能隔绝外面那个即将把他们分离的世界。 午饭是叫的外卖。他点了她最喜欢的那家粤菜馆的菜式，摆了满满一桌子。他不停地给她夹菜，堆满了她的碗，嘴里说着：“多吃点，你最近好像瘦了。” 他自己却吃得很少，大部分时间，只是看着她吃，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但那温柔底下，是深不见底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悲伤。 饭后，她有些倦怠，靠在他怀里昏昏欲睡。他没有吵她，只是调整了姿势，让她睡得更舒服，然后拿起她刚才看的那本书，随意地翻着。他的手指抚过书页上她可能触碰过的地方，眼神放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溪其实并没有睡着。她闭着眼睛，感受着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脸上，感受着他胸膛规律的起伏。她在心里默默地数着他的心跳，一下，两下……仿佛这样，就能让时间停留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她知道，他在进行一场无声的仪式。用这种极致陪伴的方式，将她的身影、她的气息、她在他怀里的温度，一遍遍地加深烙印。他在为即将到来的、漫长而未知的分离，积攒赖以生存的回忆燃料。 这种认知，像细密的针，扎得她心脏密密麻麻地疼。 傍晚时分，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色，透过落地窗，给公寓里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温暖而哀伤的金边。 顾言琛忽然站起身，走到厨房。小溪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只见他打开冰箱，拿出了一些简单的食材。 “晚上，我做饭给你吃吧。”他回过头，对她笑了笑，那笑容在暖色的光晕里，显得有些模糊。 小溪愣住了。他几乎从不下厨，仅有的几次尝试也都以失败告终。她走过去：“还是我来吧，或者我们叫外卖……” “不，”他打断她，语气温和却坚定，“就让我来做。” 他挽起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开始处理那些食材，动作依旧生疏，甚至有些笨拙，但神情却异常专注，仿佛在完成一件极其重要的作品。 小溪没有再坚持。她靠在厨房的门框上，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皱着眉头对照手机菜谱，看着他手忙脚乱地控制油温，看着他不小心切到手时微微蹙眉却一声不吭的样子…… 油烟升腾起来，弥漫在厨房里，带着食物的香气，也带着一种……烟火人间的，最后的、虚假的温馨。 这顿饭做得异常艰难，耗时也长。当他终于把两菜一汤端上桌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公寓里只开了几盏暖黄的壁灯，光线柔和，将食物的瑕疵也掩盖了不少。 西红柿炒蛋有些咸，青椒肉丝的火候过了，肉有些老，唯一的那碗紫菜蛋花汤，倒是味道正常。 他有些紧张地看着她夹起一筷子菜送进嘴里。 “怎么样”他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小溪慢慢咀嚼着，然后抬起头，对他绽开一个无比明亮的笑容：“很好吃，真的。” 这不是安慰。或许味道并不完美，但这里面包含的东西，远比味道本身重要千百倍。这是他笨拙的尝试，是他想在她离开前，亲手为她做一顿饭的心意，是他想以一个普通男友的身份，而非那个背负着家族重任的“顾言琛”，给予她的、最朴素的关怀。 他看着她脸上的笑容，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松了口气，也似乎……更加难过。他低下头，默默拿起筷子：“好吃就多吃点。” 这顿饭吃得很安静。两人都吃得不多，大部分时间，只是默默地坐着，偶尔给对方夹一筷子菜。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墙上，依偎在一起，仿佛永远不会分开。 饭后，顾言琛收拾碗筷，坚持不让她插手。小溪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在水槽前微微弓起的背影。水流哗哗作响，冲刷着碗碟，也像是在冲刷着他们所剩无几的时间。 一种巨大的、无法言说的悲伤和依恋，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想起抽屉里那封未送出的信，想起未知的明天，想起他可能即将面临的远行和压力…… 她再也忍不住，走上前，从身后，轻轻地抱住了他。 她的脸贴在他宽阔而温暖的背上，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感受到他背脊肌肉瞬间的僵硬。 水流声还在继续。 她闭上眼睛，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此刻的感受刻入心里。然后，她用一种极轻、极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却又清晰无比的声音，在他背后说道： “顾言琛，无论发生什么，你要记得，我爱你。”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清晰地感觉到，他整个背部彻底僵住了。水流声似乎变得格外刺耳，掩盖了一切，也像是在掩盖他喉间那无法抑制的、剧烈的滚动，和那一声被强行压抑回去的、破碎的哽咽。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只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任由水流冲刷着他青筋微凸的手背。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静止了。 只有那无声的、巨大的悲伤，在灯光下，在水流声里，无声地蔓延，膨胀，最终将两人彻底吞噬。 这最后一个周末，这偷来的、如同镜花水月般的宁静与温馨，终于在这句近乎诀别的告白和无声的哽咽中，落下了沉重而悲伤的帷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