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码头那场虎头蛇尾的械斗，像一针微弱的强心剂，让水房尾破屋里低迷的士气稍微振作了点。至少，他们一起出去了，又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口袋里还多了几张能换吃食的票子。瘦猴和肥膘腰杆似乎挺直了些，连龅牙明哼哼的声音都小了。 但陈豪心里那根弦，绷得更紧了。靠打散工、撞大运，永远成不了气候。笑面虎的威胁像悬在头顶的铡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下。他需要力量，需要一块能让兄弟们站稳脚跟的地盘，哪怕只是巴掌大。 机会来得比想象中快，也带着股熟悉的腥臊味。 四眼仔带回消息，海鲜强那个阴魂不散的家伙，最近又抖起来了。仗着金牙炳忙着跟潮州帮扯皮，无暇他顾，他又开始在庙街南片收“清洁费”，而且变本加厉，连些推车卖牛杂的小贩都不放过。 “豪哥，听说他明天要去收‘昌记’丝袜奶茶档的保护费，那老板是个老实巴交的老伯，肯定得被剥层皮。”四眼仔说这话时，下意识摸了摸之前被海鲜强小弟踹过的地方。 陈豪没说话，用一块破布仔细擦拭着一根半米长的空心钢管。这是他从废品站捡来的，一头用麻绳缠紧了当握把，另一头被他在地上磨得有些尖锐。黑星没了，这就是他现在的“牙”。 屋里其他人都看着他。大头仔在磨他那根铁棍，龅牙明挣扎着想坐起来，瘦猴和肥膘眼神里既有害怕，又有一丝被压迫久了想要反抗的火星。 “明天，我们去‘昌记’饮杯奶茶。”陈豪放下钢管，声音平静。 没有豪言壮语，但意思明确。这不是去打工，是去踢场子。 第二天下午，“昌记”奶茶档前。头发花白的老伯正颤巍巍地给客人打包奶茶，海鲜强带着两个流里流气的小弟，大摇大摆地堵在档口。 “老家伙，这个月的数，该交了吧”海鲜强用手拍着放钱的铁皮盒，啪啪作响。 老伯满脸愁容：“强哥，最近生意淡……能不能宽限几天……” “宽限我不用吃饭啊”海鲜强眼睛一瞪，“少废话，拿钱！” 就在他伸手要去抓钱盒的时候，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 “强哥，饮奶茶啊我请。” 海鲜强一愣，扭头看见陈豪带着四五个人站在旁边。陈豪脸上没什么表情，手里拎着那根磨尖的钢管。他身后，大头仔像座铁塔，眼神凶悍；龅牙明虽然脸色苍白，但也强撑着站直；四眼仔、瘦猴、肥膘分立两侧，虽然紧张，却没后退。 海鲜强心里咯噔一下。陈豪捅乌鸦、被o记请去“喝茶”的事，他听说了。本以为这小子不死也脱层皮，没想到这么快又冒了出来，而且身边好像还多了个狠角色。 “陈豪你……你想点样（你想怎么样）”海鲜强色厉内荏，下意识地后退半步，他两个小弟也紧张起来。 “唔想点样（不想怎么样）。”陈豪往前走了一步，挡在老伯的奶茶档前，“就系觉得，欺负一个老人家，唔系几好看（不太好看）。强哥你而家跟炳哥食大茶饭（吃大餐），唔差呢点散纸（不差这点零钱）吧” 这话软中带硬，既点了海鲜强欺软怕硬，又抬出金牙炳，暗示他别给老大惹麻烦。 海鲜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确实有点怵陈豪现在的气势，但众目睽睽之下，要是就这么怂了，以后还怎么在庙街混 “陈豪，你系唔系一定要同我过唔去（你是不是一定要跟我过不去）”海鲜强咬着牙，手摸向腰后别着的短刀。 “系你同街坊过唔去（是你跟街坊过不去）。”陈豪寸步不让，手里的钢管微微抬起，“我今日就系要请老伯饮奶茶，边个阻住（哪个拦着），就系同我过唔去。” 气氛瞬间紧张到极点！周围看热闹的人都屏住了呼吸。老伯吓得手直抖。 海鲜强看着陈豪那双冰冷的眼睛，又瞥了一眼他身后那个一脸凶相的大个子，心里直打鼓。打对方人不少，而且陈豪是敢捅乌鸦的疯子，真动起手来…… 就在他犹豫的当口，陈豪却突然笑了，笑容里没什么温度：“强哥，大家同捞同煲（一起混饭吃），打打杀杀有咩好不如咁啦（不如这样），我代老伯出这个月的数，当系请你同几位兄弟饮茶。以后呢条街（这条街），由我阿豪睇住（看着），唔使劳烦你强哥大驾（不用劳烦你强哥大驾），点话（怎么样）” 他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钞票，正是昨天码头赚来的那份，递了过去。 这一手，完全出乎海鲜强意料。硬的不行来软的还是以退为进他看着那几张钞票，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接了，等于默认把这小片地方让给了陈豪；不接，眼看就要动手，胜负难料。 僵持了几秒钟，海鲜强终究没敢撕破脸。他一把抓过钞票，恶狠狠地瞪了陈豪一眼：“好！陈豪，你够胆识！呢条街让俾你（这条街让给你）！我们走！” 说完，带着两个小弟，灰溜溜地挤开人群走了。 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低低的议论声，看陈豪的眼神都变了。以前是“能打的大陆仔”，现在是能逼退海鲜强、还敢站出来帮街坊出头的“豪哥”了。 老伯千恩万谢，非要请陈豪几人喝奶茶。陈豪也没推辞，几人就站在档口边，喝着廉价的丝袜奶茶。 奶茶很甜，带着香精味，但喝进嘴里，却有种别样的滋味。这不是靠暴力抢来的，是靠硬顶和一点算计“谈”下来的。虽然只是小小一片地方，虽然海鲜强肯定怀恨在心，但意义不同。 陈豪看着身边几个兄弟——大头仔一口气喝干了一杯，龅牙明脸上有了点血色，连瘦猴和肥膘都挺起了胸膛。他知道，这把钝刀，今天算是稍微磨亮了一点锋刃。 地盘，是一寸寸争来的。威信，是一点点立起来的。 他抬起头，望向庙街更深更杂处。海鲜强只是个小角色，真正的风浪，还在后头。但至少，他们迈出了从流寇到地头蛇的第一步。 这杯奶茶，喝得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