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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名婢女展开银绸,众人抬眼看去。 能登上这七楼的,哪个不是靠家世背景 就算写首狗屁不通的打油诗,楼下那些趋炎附势之徒,又有谁敢说个不好! “床前明月光…” 有人打着哈欠念道,可念到一半就没兴趣看下去了。 李逋见他们没有兴致,心中着急:‘这帮人真不识货!’ 这时,只见一个穿墨绿袍子,病恹恹的年轻人站起身,连酒杯打翻都不管,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问婢女:“此诗是何人所作” 紫衣婢女道:“正是李公子。” 那年轻人激动道:“先生高才!” 李逋一见那病恹恹的青年,眼睛顿时亮起,如获至宝冲上去一把握住他冰凉的手。 “知音难觅啊!” “在下澹台静,斗胆请先生割爱墨宝。” “这个嘛…” 李逋摸着下巴,突然压低声音:“谈钱太俗,之前在画舫有人万金求购,我都没卖,不过!我与澹台公子既是知音,五千两银子便忍痛相让!” 说罢,他还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澹台静听后,一口气没提上来,捂着胸口剧烈咳嗽,看样子要晕死过去。 “诶诶诶,碰瓷可不行啊!“ “李兄,澹台家公子自幼体弱,是真咳血...” “这么不经逗”李逋顺手拿过一杯酒:“来来来,喝口酒压压惊。” “五千两太贵了。”澹台静道。 “嫌贵好商量嘛!四千九百九、四千九百七……” 李逋见他咳得满脸通红,几度背过气去,真怕他死了:“得!送你!不要钱行了吧!” 话音未落,方才还气若游丝的澹台静突然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脸上病容一扫而空。 他行礼道:“多谢先生割爱,在下必当珍之重之!” 李逋目瞪口呆:“你刚才不是” 澹台静从袖中掏出一方雪白帕子,优雅地擦擦嘴角:“在下自幼体弱是真。” 他狡黠一笑:“不过偶尔也会略施小计。” 王猛笑道:“澹台司长的独子,外号,公子没听说过” 李逋无奈,只得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李太白的这首诗就送你了。” 澹台静拱手道:“多谢太白兄!” 李逋知道解释不清,懒得耽搁时间,他走到魁诗前,扫了一眼,此诗名为《狂歌行》: 不羡王侯不拜官,青衫一领走千川。 腰间酒葫芦常满,醉倒天地作枕眠。 李逋心道:“就这还不如楼下那几首马屁诗呢。” 转头又看向四周悬挂的金丝绸题诗,有写美人的,有劝酒的,千奇百怪,分辨不出来主题。 澹台静道:“太白兄此楼无题,我等皆以豪迈成诗。” 李逋清清嗓子,王猛拿起笔。 澹台静从他手里抢过来:“我来代笔,我来代笔。” 说着,李逋便开始吟诵《将进酒》: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此诗一气呵成,李逋吟罢,满座寂然。 澹台静手中的紫毫坠地,他想说什么,却又剧烈咳嗽起来,口中喷出几点猩红溅在金丝绸上。 李逋笑道:“此诗可当值千金!” 澹台静道:“不,万金难求!” 突然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看向李逋,从婢女手中抢过诗绸死死抱在怀里。 紫衣婢女无奈,只好将《将近酒》默写一遍,交给诗奴评判。 谁知屏风后里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那位评判诗作的诗奴瘫跪在地,哆哆嗦嗦地指着诗稿:“真乃谪仙笔墨……” 李逋却浑不在意地摆摆手:“记住写这首诗的人叫李白,字太白,号青莲居士。”言罢,他无视众人的目光,拎着酒壶,踏上通往第八层的玉阶。 王猛将澹台静扶到座位上。 澹台静握住他的手:“替我谢过李谪仙,不知他可有空,为我写几首诗” 四周有人起哄:“老大,你别搞,再去教坊司,你爹非打死你不可。” 澹台静怒斥:“俗人!我去教坊司是探讨学问,深入交流阴阳之道,你们懂什么。” 王猛闻言,忙把手拽出来,使劲在身上擦擦,转身去追李逋。 不过,他走了一阵,发现不对,起初几步尚能听见楼下喧哗,可越往上走,越是寂静。这楼梯仿佛是没有尽头,黑暗中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和心跳声,在耳边回响。 “怪哉。” 王猛摸着墙壁前行,指尖触到的砖石渐渐由温转凉。 他仰头望去,前路一片黑暗,唯有下方的七楼灯火依稀可见。转悠半天,他只得放弃,试着往下走,却没想到只消几步,便回到七楼,仿佛方才漫长的攀登从未发生过。 而此时的李逋正在第八层的楼梯口站着,面前是一扇锁着的朱门。 “彩楼不是说有九层吗” 李逋正想着,朱门打开,之前引路的那青衣小厮笑道:“李司卫这么快就来了” 李逋想起被坑的银票,翻了个白眼没理会他。 “随我来吧。” 进入第八层,只见楼内空荡荡的,既无金丝银绸,也无珍馐美酒,唯有四盏烛灯燃着,映出木榻上两张简陋的蒲席。 蒲席上对坐两名男子,正弈棋。 那个年纪小一点的男子,身穿月白宽袍,捏着枚白子,盯着棋盘,手悬在空中,踌躇良久。 另一位年长些的,身穿朱红深衣,腰间悬龙纹玉佩,端起茶碗,未看棋盘,似乎对输赢早有把握。 朱衣男子指尖轻叩棋盘:“景文若再不落子,可就算我赢了。“ 白袍青年叹道:“怪,我每步都谨遵棋礼,为何还是下不过皇兄” 朱衣男子笑道:“群敌环伺,岂能一味守成只有棋行险招,方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白袍青年不服,指着棋盘:“皇兄说的不对,若不是这一步我下错了,黑棋这条大龙绝不能入中腹大海。” 朱衣男子转过脸:“崔玉,既然吴王不服,你来评评这盘棋。” 青衣小厮上前,仔细查看棋局后:“吴王殿下棋路方正,步步为营,确实无可挑剔。但太子殿下攻伐凌厉,算无遗策……” 朱衣男子摆摆手,让崔玉退下。他看向李逋:“懂下棋吗” 李逋道:“略懂一二。” 崔玉听他语气随意,喝道:“大胆!还不——”他话未说完,就听朱衣男子不悦道:“别败我棋兴。” 他冲李逋招手:“来,都说旁观者清,你过来看看白棋是否能杀死我这条大龙” 李逋凑过去,见黑棋大龙摆脱白棋围困,已深入中腹大海,可轻松做眼成活。 “白棋想屠这条龙,难。” 他捏起颗白子,话锋一转:“但想要赢,倒是容易。”一记凶狠的‘挖’,棋子落在黑棋要害之处。 朱衣男子皱眉,落下一子,试图连接。 “棋局虽有输赢,但无论成败,黑白都能共存棋盘,此时断尾求生才是正解。” “若不论输赢,下棋还有什么意思”朱衣男子反问。 李逋摇摇头,飞速落子,只见棋盘上风云突变,原本气势如虹的黑棋大龙,硬被这一子打成两段。 这一手棋,切断黑棋龙尾,白棋得到三十目的价值,逆转败势。 白袍青年鼓掌:“妙手!我就说皇兄不可能毫无破绽。” 朱衣男子眼中闪过一丝宠溺,他坦然放下两个棋子:“景文,你到金陵要谨言慎行,待局势安稳后,皇兄再去看你。” 他转头吩咐崔玉:“天亮前送他出京。” 白袍青年眼眶微红,道:“臣弟告退。”言罢,他随着崔玉默默离去。 阁楼内顿时只剩李逋与朱衣男子二人,灯焰忽明忽暗,在墙上投下两道的长长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