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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踏入那道山体裂缝,一股混合着岩石的湿冷与岁月尘埃的气息扑面而来。 脚下小径蜿蜒向下,很快便将他们引至一处更为开阔的地下幽谷。 谷底,一汪深潭沉寂其中。 时值初冬,潭水早已凝结成厚厚的冰层,宛如一面巨大而不甚平整的镜子,镶嵌在两侧陡峭的岩壁之间。 行走在这片冰封的幽谷中,阿大的姿态显得格外谨慎,甚至可以说是敬畏。 每一步都踩得极轻,他的目光不断扫视着四周幽暗的岩壁与脚下看似坚实的冰面。 内心深处,时刻提防着某种来自古老传说的、不可名状的危险。 对他而言,这条祖辈口中“非万不得已不可入”的“魂路”,每一步都踏在恐惧与未知的边缘,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祖灵告诫的低语。 然而,他身侧的少年,却呈现出截然不同的状态。 这条在他眼中充满神秘禁忌的未知道路,在这位少年看来,更像是一次充满挑战的野外探险。 赵昺并非毫无警惕,但那份警惕是务实的、着眼于现实的。 他关注的是冰层的承重,是岩壁是否有松动的碎石,是空气是否流通。 至于什么山精鬼魅、祖灵诅咒,在他心中激不起半分涟漪。 有也儿吉尼这等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宿将,以及十余位同样悍勇的党项护卫在侧,只要应对好物理层面的危险,前路便不足为惧。 阿大偷偷用余光打量着少年。 那非但没有丝毫忧惧,反而眼神明亮、带着跃跃欲试的神情,让他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惊异。 这少年的胆魄,与他清秀稚嫩的外表格格不入,令人不得不另眼相看。 “注意脚下,用木棍探路,分散开来,莫要集中一处!” 前方的也儿吉尼沉声下令,打破了幽谷的寂静。 训练有素的党项汉子们立刻执行,用削尖的木棍不断敲击前方冰面,聆听回响以判断厚度。 队伍呈分散队形,小心翼翼地在巨大的冰盖上移动,目光亦时刻警惕着两侧可能发生落石或隐藏危险的幽暗角落。 一路行来,除了几根不知何年何月从崖顶坠落、如今被冰雪半埋冻结在冰面上的巨大枯木需要费力绕行外,并未遇到预想中的凶险。 初冬时节,鸟兽匿迹,整个幽谷死寂一片,唯有他们踩碎冰碴和谨慎的呼吸声在岩壁间轻轻回荡。 行至半途,视线尽头,那座属于凌霄城的巨大悬崖峭壁已清晰可见。 灰黑色的岩体在白雪映衬下,显得愈发巍峨迫近。 赵昺抬手,示意队伍停下。 他指向不远处一片靠近岩壁、相对干燥且视野开阔的岩石滩地。 “大伙在此处修整片刻,饮些水、吃些干粮,再行前进。” 众人依言走向石滩,开始短暂的休息。 阿大看着从容下令的少年,眼神中的惊异,已渐渐转化为一种更深沉的、混杂着好奇与隐隐信服的复杂情绪。 众人围坐在冰冷岩石上,取出水囊和干粮,沉默地补充体力。 幽谷中只有风声穿过岩缝的呜咽,以及细微的咀嚼声。 赵昺喝了一口水,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远处那座巍峨的悬崖。 他转向坐在稍远处的阿大,语气平和,仿佛只是随口一问:“阿大兄弟,你看那凌霄城的崖壁,如此陡峭,除了我们即将要走的这条路,可还有其他小径,或许能绕到城内” 阿大正低头啃着肉干,闻言动作一顿。 经过这一路同行,他心中对这位年纪虽小、胆气却超乎常人的小郎中已是叹服。 他抬起头,不再隐瞒,抬手指向悬崖某处隐约可见、如同细线般的阴影。 “不瞒小郎中,确实有一条。” “祖辈留下的话,说那是一条‘猿猴道’,就挂在悬崖边上,窄的地方,只容得下一只脚侧着踩实。是古时候采药人或是躲避兵灾的人留下的。” 说到此处,他的语气变得极其凝重,试图让赵昺明白其中的凶险。 “但是,百年过去了,风吹雨打,谁也不知道那石头还结不结实。可能看着没事,人一踩上去,就……” 他做了一个崩塌坠落的手势,脸上带着僰人对于天地险阻固有的敬畏。 “那可真是一脚下去,尸骨无存啊!” 阿大本以为这番描述足以让任何人望而却步。 然而,赵昺非但没有丝毫惧意,反而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 他清澈而爽朗的笑声在这片死寂的冰雪幽谷中骤然响起,显得格外突兀,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豪迈。 旁边沉默休息的党项汉子们,都忍不住侧目看来。 赵昺收敛笑声,脸上依旧带着未尽的笑意,眼神明亮而坦诚:“谢谢阿大兄弟如实相告!既然如此……” 话锋一转,他的语气变得认真而坚定,甚至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邀请。 “那一会儿,不知阿大兄弟,可有这份胆气,为我等充当一名开路者” 此话一出,阿大整个人猛地愣住了。 嘴唇微张,眼睛瞪得老大,手里的肉干差点掉在地上。 他原本的打算,就是将这群人带到绝壁之下,指明那条传说中的“猿猴道”,自己的任务就算完成,便可抽身返回寨子。 至于这些人敢不敢走,能不能过去,与他无关。 可这少年……竟然直接邀请他一起上路而且还是做那最危险的开路者 阿大的心剧烈跳动起来,一股热血冲上头顶,让他脸颊发烫。 值得吗为了这些不知根底的外人,去冒生命危险,踏上那条连祖辈都告诫莫要轻易尝试的“魂路”尽头 可此刻,他脑海中闪过小郎中为他族叔疗伤时专注的神情,闪过这一路上少年面对绝境时那份超乎年龄的沉静与胆魄。 僰人骨子里不愿被看轻的倔强,与对这群外人的好奇和隐隐的信服,在他胸中翻腾、冲撞。 当他看着赵昺那双毫无阴霾、只有信任与期待的眼睛时,拒绝的话语在喉咙里滚了几滚,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阿大猛地抬起头,迎上赵昺的目光,声音因激动而沙哑,却异常坚定地吐出一个字:“好!” 赵昺也非一味莽撞之人。 休息时,他便已下令让党项汉子们就近搜集枯木,用弯刀和战斧将其砍伐成一块块长约数尺、宽可容足的厚实木板,以作不时之需。 准备妥当,队伍再次启程。 来到那凌霄城悬崖的底部,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阿大深吸一口气,率先踏上了那条传说中的“猿猴道”。 他谨记赵昺的提醒,每一步都先用长长木棍在前方路面反复敲打、戳刺,确认岩石结实稳固,才敢小心翼翼地将身体重心移过去。 越往上走,众人越是心惊。 这小径与其说是路,不如说是悬崖峭壁上的一道天然裂缝,最窄处仅能容一人侧身贴壁而行。 脚下是凹凸不平、长满湿滑苔藓的岩石,外侧便是云雾缭绕、深不见底的虚空。 没人敢轻易向下探望,那一眼带来的眩晕感足以让意志不坚者失足坠落。 “都贴紧岩壁!莫要往下看!” 也儿吉尼低沉的声音在风中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稳定力量。 党项汉子们虽久经沙场,但面对如此天险,也不由得屏住呼吸,将身体紧紧贴在冰冷岩石上,一步步艰难挪移。 风在高空变得猛烈,时而一阵呼啸而过,卷起衣袂,吹得人摇摇欲坠,真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途中,不时有巨石拦路,或是某段路径因年久失修而塌陷,形成令人绝望的断崖。 每到此时,众人便需齐心协力,或万分小心地合力推翻拦路巨石,生怕用力过猛引发更大塌方;或迅速架起准备好的木板,临时搭起一座通往对岸的窄桥。 这般费心费力,汗水早已浸透众人衣衫,又被山风吹得冰冷。 体力在急速消耗,精神更是高度紧绷。 眼看日头西斜,天色渐暗,前路却依旧蜿蜒向上,仿佛永无尽头。 赵昺心沉了下去,若在天黑前无法抵达,在这千丈悬崖上过夜,且不说寒冷与体力问题,稍一失神便是万劫不复。 他的体力在众人中最弱,早已是强弩之末,全凭意志力前行。 “不能停!点燃火把,继续前进!” 赵昺咬着牙,果断下令,声音在渐起的夜风中依旧坚定。 十余支火把相继燃起,昏黄跳动的光芒在这绝壁上连成一条微弱而执着的线,对抗着愈发浓重的黑暗。 众人咬紧牙关,凭借最后一股意志力,在险峻的绝壁上艰难攀行。 终于,在夜幕彻底笼罩山峦之前,他们挣扎着攀上了一处相对平缓的山坳。 抬头望去,那座以巨石垒砌、与山崖融为一体的凌霄城墙,已然近在咫尺,甚至能看清墙垛的轮廓。 希望就在眼前! 众人精神一振,顾不上几乎虚脱的身体,互相搀扶着,用尽最后力气,手脚并用地翻过了那道并不算高的城墙。 或许是因地势险要,此处乃长宁军疏于防范的后崖地段。 刚一落地,大部分人便如同被抽去骨头般,瘫软在地,胸膛剧烈起伏,连大口喘气都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然而,还没等他们缓过一口气。 霎时间,四周火光大亮! 无数支火把从城墙垛口、从暗处岩石后举起,将这片小小区域照得如同白昼。 脚步声杂乱响起,数十名顶盔贯甲、手持兵刃的汉人兵卒从四面八方涌出,一下将他们这支疲惫不堪的小队团团围住。 刀剑出鞘的铿锵声与拉满弓弦的咯吱声在寂静夜空中格外刺耳。 一双双在火光映照下充满警惕、疲惫却又异常锐利的眼睛,死死盯住了这群不速之客。 空气,在刹那间凝固。 刚刚逃离天险的赵昺一行人,立刻陷入了人为的绝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