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凡尘砺铁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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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流转，三年时光如村边溪水悄然逝去。黑石村通往二十里外大松镇的山路上，一个身影正沉默而坚定地奔跑。 十岁的罗修尘，身高猛蹿了一截，褪去不少孩童圆润，肩背初显轮廓。此刻，他背上负着一个鼓囊囊的粗布行囊，看那沉坠感，少说也有五六十斤。汗水浸湿额发，紧贴他麦色皮肤，呼吸粗重却规律，脚步踏在碎石路上发出沉闷回响。 当罗修尘背负沉重行囊抵达时，南队的晨训已近尾声。其他十岁左右的孩子大多累得气喘吁吁，动作变形。总教头朱力峰背手巡视，鹰目如电，呵斥声不时响起：“没吃饭吗腰挺直！这点苦都吃不了，趁早滚蛋！” 罗修尘放下行囊，迅速融入队列末尾。他眼神专注，一丝不苟地完成每个动作，汗水流得比别人多，但气息却更稳。 朱力峰的目光扫过他时，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这小子，耐力越发惊人了。 三年前刚调入南队时那份超出年龄的沉稳，如今已沉淀为一种磐石般的坚韧。更让朱力峰暗自心惊的是，罗修尘似乎对疼痛和疲劳有着异乎寻常的耐受度。许多孩子训练后肌肉酸痛数日，他却总能准时出现，眼神里的劲儿只增不减。 晨训结束号角响起，孩子们如蒙大赦瘫倒一片。罗修尘抹了把汗，走到正在检查石锁的朱力峰面前，声音带着少年初显的沙哑，却异常平稳：“朱教头，今天的耐力跑，我想…再加五圈。”这已是他第三次提出加练请求。 朱力峰浓眉一拧，习惯性想呵斥：“兔崽子！皮痒了是吧别人都累趴了，你还…”话到一半，他看着罗修尘那双沉静却燃烧着渴望的黑眸，以及那虽显单薄却已蕴藏力量的肩膀，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这小子，骨头里透着股邪性的韧劲。他烦躁地挥挥手：“…行！加！练废了别哭爹喊娘！滚去跑！”语气依旧粗鲁，却少了以往的纯粹呵斥。 罗修尘点点头，转身默默跑上跑道。空旷的场地上，小小的身影一圈又一圈，步伐稳定得惊人。朱力峰抱着手臂远远看着，眉头紧锁。这小子…到底图什么 加练完后，罗修尘又背起粗布背囊，向村子跑去。罗修尘拖着疲惫却依旧挺直的背脊跑回黑石村。村口，李铁正靠在一块大石上，手里拿着一柄猎刀，在一块油石上仔细地打磨着锋刃，发出“噌…噌…”的声响。看到罗修尘跑近，他收起刀，站起身。 “待会儿去，老橡树林子里。铁背山猪，又出现那片林子了。”李铁说起老橡树林子，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 “好的，李叔，我去拿装备。”罗修尘应道，声音里带着奔跑后的喘息，眼神却瞬间锐利起来。 晨训结束，就随着他们一起去打猎。从七岁开始一直到现在，随着年龄增长，打到的野兽也越来越大，越来越多。 老橡树林深处，浓密的树冠遮蔽了大部分阳光，只余下斑驳的光点。空气潮湿，弥漫着泥土、朽木和野兽的腥臊。李铁蹲下身，捻起一撮被翻开的泥土，又扒拉了一下旁边一丛被暴力折断的灌木茬口，断茬新鲜。“操！刚过去，蹄印深得很，劲头足。小心着点，这龟孙记仇，上回惊了它，怕是憋着坏水呢！”他压着嗓子，粗粝的声音带着警惕。 罗修尘无声点头，取下背上的猎叉握紧。眼神锐利地扫视四周。汗水再次渗出，混合着林中湿气滑落，他呼吸竭力保持平稳，酸痛的身体在高度集中下绷紧。 每一步踏在厚厚的落叶上，都像在进行无声的角力，发出细微的‘嚓嚓’声。汗水顺着罗修尘的鬓角滚落...汗水浸湿罗修尘的鬓角，背上的旧伤在汗水的刺激下隐隐作痒，肩头沉重的猎叉也在持续消耗着他的体力。 突然，李铁猛地顿住，手肘猛的向后一顶罗修尘的胳膊。罗修尘瞬间凝滞，顺着李铁紧绷的目光望去。 透过前方稀疏的灌木，一个庞大、深褐色的身影赫然出现在林间空地上。正是那头铁背山猪！它正用那对可怕的弯刀獠牙烦躁地拱着地面，粗重的喘息如同破风箱。阳光下，它脖颈至背脊那片铁甲般的深褐色硬皮闪烁着冷硬的金属光泽，粗硬的鬃毛根根竖立。仅仅是站在那里，就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蛮荒压迫感。 “他娘的！”李铁从牙缝里挤出低骂，眼神死死锁住目标，兴奋中带着深深的忌惮，“这身铁背，你爹跟我，折腾了好几回！下套，夹子，围堵…屁用没有！箭射上去就弹飞，刀砍上去就一道白印子！皮糙肉厚，力气大得邪乎，还贼精！上次差点把你爹拱个对穿，老子肋巴扇也差点给它开了瓢！”李铁下意识地隔着衣服摸了摸肋下的旧伤疤，语气粗鲁又带着后怕，瞥了一眼身旁绷紧如弓弦的少年。 罗修尘没有回应，全部心神都钉在那头山猪身上。他握紧猎叉，指节发白，汗水沿着紧绷的下颌滴落。他死死盯住山猪侧身时，铁背与相对柔软腹肋连接处那一道狭窄的缝隙——那是唯一可能突破它那身铁甲的要害！ 机会稍纵即逝！就在山猪再次低头拱地的刹那，罗修尘如同蓄满力的豹子，从侧后方猛扑而出！速度极快，爆发力惊人！沉重的猎叉被他高高举起，矛尖直指那道致命的缝隙！ “吼——！” 山猪的警觉性高得可怕！几乎在罗修尘启动的同时，它就猛地抬头，发出一声震耳欲聋、充满暴怒的咆哮！庞大身躯带着摧枯拉朽之势轰然转向！碗口粗的小树被它撞得咔嚓断裂，泥土落叶飞溅！那对弯刀般的獠牙带着腥风，直直对准了冲来的罗修尘！ 空气凝固！ 罗修尘瞳孔猛缩！獠牙的寒光已近在咫尺！他几乎能闻到那腥臭的热气！极限的疲惫和山猪狂暴的气势如同巨浪拍来。他猛地拧身，猎叉变刺为格挡，沉重的叉柄险之又险地架住了擦着他脖颈挑过的獠牙！ “铛！” 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从叉柄传来，震得罗修尘双臂发麻，虎口剧痛！整个人被这股蛮力带得踉跄后退！山猪一击不中，更加狂暴，头颅猛地一甩！罗修尘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猎叉险些脱手，人也被狠狠甩开，后背重重撞在一棵橡树干上，震得五脏六腑都在翻腾，旧伤处传来撕裂般的痛楚！ “操！小心！”李铁怒吼一声，早已张弓搭箭！一支特制的重箭带着破空声，“噗”地射在山猪厚实的肩胛处！然而，箭头仅仅刺入寸许，便被那层铁板般的硬皮和粗硬鬃毛死死卡住，只留下一个血点！这点伤对山猪来说如同蚊叮，反而彻底激怒了它！它血红的小眼睛瞬间锁定了李铁！ 趁这千钧一发之际，罗修尘强忍剧痛和眩晕，猛地从地上弹起！他眼中只剩下那道缝隙！猎叉再次被他灌注全身的力量，借着山猪转向李铁的瞬间，从它肋侧后方，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捅了进去！ “噗嗤——！” 利刃入肉的声音沉闷而清晰！滚烫的兽血瞬间喷溅了罗修尘满头满脸！ “嗷——！！！” 山猪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嚎！剧痛让它彻底疯狂！它猛地扭身，巨大的力量几乎将罗修尘连同猎叉一起甩飞！罗修尘死死握住叉柄，双脚死死蹬地，身体被拖拽着在地上犁出两道深沟！他的手臂、肩膀的肌肉在撕裂般的剧痛中发出无声的哀鸣，汗水、血水、泥土糊满了他的脸和胸膛。 他咬紧牙关，牙龈几乎渗出血来，将全身的重量和残余的所有力量都压在那柄猎叉上，用尽一切办法搅动、深入！ 李铁也扑了上来，抽出腰间的厚背猎刀，怒吼着朝着山猪相对柔软的咽喉和腹部猛砍猛刺！血花飞溅！山猪疯狂地挣扎、冲撞，獠牙乱挑，粗壮的蹄子乱蹬，每一次震动都让死死握着猎叉的罗修尘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被甩脱碾碎！这是一场纯粹力量与意志的角力，是少年疲惫不堪的身体对抗着濒死巨兽最后的疯狂！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山猪的挣扎终于渐渐微弱，那狂暴的嘶吼变成了粗重的喘息，最终，小山般的身躯轰然倒地，溅起大片尘土落叶。 林间只剩下两人粗重如牛的喘息声。 李铁拄着刀，胸膛剧烈起伏，看着同样浑身浴血、摇摇欲坠却依旧死死握着猎叉的罗修尘，咧开嘴，露出被血染红的牙齿，声音嘶哑却带着由衷的赞叹：“好小子！真他娘的…有种！比你爹…当年强！” 他话到嘴边，终究还是咽下了后半句关于“当年”的具体联想，只是轻轻拍了一下罗修尘那承受了山岳般重压、仍在微微颤抖却异常坚韧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