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灯下有泪你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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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终于在一种看似和谐、实则暗流涌动的气氛中接近尾声。宾客们开始陆续告辞，宴会厅里的喧嚣渐渐散去，只剩下仆人在忙碌地收拾残局。水晶灯的光芒似乎也暗淡了几分，映照着满地狼藉，透出一种繁华落尽的苍凉。 沈如晦独自站在那个偏僻的角落，如同一个被遗忘的影子。她看着顾长钧与苏婉卿并肩站在门口，与重要的宾客们一一寒暄道别。苏婉卿脸上依旧挂着得体大方的笑容，但偶尔投向沈如晦这边的眼神，却冰冷得如同淬了毒的匕首。 沈如晦的心，也如同这渐渐冷却的宴会厅，一片冰凉。她知道，接下来将要面对什么。去书房，单独面对顾长钧。那个念头让她感到恐惧，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被她强行压下的悸动。 终于，宾客散尽。苏婉卿似乎想对顾长钧说些什么，但顾长钧只是淡淡地对她点了点头，吩咐副官：“送苏小姐回去。”语气不容置疑。苏婉卿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她狠狠地瞪了沈如晦一眼，那眼神充满了怨恨和警告，最终还是在副官的陪同下，不甘心地离开了。 偌大的宴会厅，顿时只剩下沈如晦和顾长钧，以及几个远远站着的、如同背景板般的仆人。空气仿佛凝固了，静得可怕。 顾长钧转过身，目光穿过空旷的大厅，落在了沈如晦身上。“跟我来。”他简单地说了三个字，便率先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沈如晦咬了咬下唇，默默地跟在他身后。穿过铺着厚地毯的长廊，脚步声被完全吸收，只有她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书房的门被推开，那股熟悉的、混合着书卷气和冷冽气息的味道再次扑面而来。 顾长钧走到宽大的书桌后坐下，指了指对面的一张椅子：“坐。” 沈如晦依言坐下，双手紧张地交叠在膝盖上，依旧不敢抬头看他。书桌上摊开着几本线装古籍，似乎印证了他之前所说的“需要考证”的理由。但她心里清楚，那或许只是一个借口。 顾长钧并没有立刻去翻那些书，而是靠在椅背上，目光沉静地打量着坐在对面的女子。灯光下，她穿着那件略显陈旧的墨绿色旗袍，更衬得脸色苍白如纸。长发被一支素银簪子松松挽起，几缕发丝垂在耳侧，添了几分柔弱。她低垂着眼睑，长而密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微微颤抖着，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安。 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许久没有说话。书房里只剩下壁炉中木柴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这种沉默，比任何质问都更让人难熬。沈如晦觉得自己的神经已经绷紧到了极限，几乎下一秒就要断裂。 终于，他开口了，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低沉：“那条披肩，不喜欢” 沈如晦猛地一惊，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个。她下意识地抬起头，对上他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那里面没有戏谑，没有嘲讽，只有一种纯粹的、让她看不透的探究。 “不……不是……”她慌乱地避开他的视线，声音艰涩，“只是……太贵重了，我……受之有愧。” “一件披肩而已，谈不上贵重。”顾长钧的语气平淡无波，“那晚风大，看你穿得单薄。”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出于一种最基本的礼貌或者……怜悯沈如晦的心却因这句话而微微抽痛了一下。他注意到了注意到了她那晚的狼狈和寒冷 可是，这又能代表什么呢他随手施舍的一点温暖，对她而言，或许是足以烫伤灵魂的劫火。 “多谢少帅关心。”她低声道谢，语气疏离而客套。 顾长钧的指尖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两下，似乎对她的回答并不满意，但也并未深究。他换了个话题：“今晚的宴会，觉得如何” 如何沈如晦在心中苦笑。那是一场公开的凌迟，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但她不能这么说。 “……很盛大。”她斟酌着词句，干巴巴地回答。 “看来是不喜欢。”顾长钧直接戳破了她言不由衷的敷衍。他的目光锐利，仿佛能看穿她所有的心思。“你不必勉强自己应付那些场合。” 沈如晦诧异地看向他，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既然知道她不喜欢，为何又要强逼她来 顾长钧没有解释，他的目光落在她微微泛红的眼眶上。从晚宴开始，他就注意到了，她一直在强忍着某种情绪，那脆弱而又倔强的模样，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他冷硬的心上，带来一种陌生而细微的刺痛感。 灯下有泪，盈盈于睫，她却倔强地不肯让它落下。 而他，明明看到了那闪烁的泪光，看到了她所有的委屈和艰难，却选择了不问。不问她的恐惧，不问她的抗拒，也不问她那晚为何与那个温文尔雅的医生并肩同行。 有些问题，不需要问出口。有些答案，他或许早已心知肚明。又或者，他并不在乎答案，他只在乎，如何按照自己的意志，将这只惊慌失措的鸟儿，一步步纳入自己的掌控范围。 他不问，是因为他不需要她的解释。他不问，是因为他相信，时间和他的方式，会磨平她所有的棱角和抗拒。 “以后，”他忽然开口，打破了沉寂，“不必再去那家书店做那些零工了。” 沈如晦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惊愕和不解。 顾长钧迎着她的目光，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决断：“督军府需要一位整理文书、管理书籍的人，你过来吧。” 这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沈如晦呆呆地看着他，大脑一片空白。去督军府工作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要彻底进入他的领地，日日夜夜活在他的眼皮底下这比她预想的任何一种结果，都更让她感到恐惧和……一丝绝望的心悸。 灯下有泪，他不问。他只是用更直接、更霸道的方式，将她牢牢地束缚在自己身边。这场无声的较量，她连一丝反抗的余地都没有。泪水，终于再也忍不住，盈满了眼眶，却倔强地不肯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