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我哭至呕血未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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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扇重新打开的门，仿佛也开启了一个潘多拉的魔盒，释放出更加汹涌而复杂的情感。隔阂并未真正消失，只是在极致的痛苦和脆弱面前，暂时退却了。当激情的热度稍稍冷却，现实的冰冷便再次如影随形。 顾长钧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和之前的伤势未愈，当夜病情出现了反复，高烧不退，甚至一度陷入昏睡，呓语不断。沈如晦衣不解带地守在他的床边，看着他即使在昏迷中也紧蹙的眉头和不安稳的睡颜，听着他模糊不清地唤着她的名字，心中充满了后怕和一种沉甸甸的、几乎要将她压垮的责任感。 秦医生再次被请来，忙碌了许久，脸色凝重。他私下里对沈如晦说，少帅此次是心力交瘁，郁结于心，外加外伤感染，几重因素叠加，情况不容乐观，必须静心调养，不能再受任何刺激。 “郁结于心”四个字，像针一样扎在沈如晦心上。她知道，这“郁结”，大半是因她而起。看着顾长钧苍白虚弱地躺在病榻上，那个在众人面前冷硬强悍、不可一世的少帅，此刻脆弱得如同一个孩子，她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却也痛得无以复加。 她不敢再提离开，甚至不敢再流露出任何一丝疏远和犹豫。她小心翼翼地照顾着他，喂药、擦身、守夜，事事亲力亲为，仿佛要用这种无微不至的照顾，来弥补自己之前那番绝情话语带来的伤害，也仿佛是要用行动来确认些什么。 顾长钧在昏沉中，似乎能感受到她的存在。每当她靠近，他紧蹙的眉头会稍稍舒展，紧握的拳头也会微微松开。他偶尔清醒的片刻，目光总是第一时间搜寻她的身影，看到她守在床边，那双因高烧而显得有些朦胧的眼眸里，会流露出一种近乎依赖的安心。 这种依赖，让沈如晦感到一种被需要的、微小的幸福，但同时也带来了更大的压力。她就像走在一条纤细的钢丝上，一边是他炽热而脆弱的情感，一边是冰冷而残酷的现实，稍有不慎，便是两人一同坠入深渊。 几天后，顾长钧的高烧终于退了，病情稳定下来。但他的身体依旧虚弱，精神也大不如前。他似乎格外贪恋沈如晦的陪伴，即使只是静静地坐在他床边看书，他也要握着她的手，仿佛只有感受到她的体温，才能确认这一切不是梦境。 他开始更频繁地、也更具体地规划着“未来”。他说等江北的战事稍定，他就向父亲禀明，解除与苏家的婚约；他说要带她去欧洲看看，说那里的建筑和画作她一定会喜欢；他甚至开始留意一些房产，说想要一个带着大花园的房子，可以在里面种满她喜欢的梅花…… 他说这些的时候，眼神里闪烁着憧憬的光芒，那光芒驱散了他眉宇间的病气和阴郁，让他看起来像一个对未来充满期待的普通青年。沈如晦听着，脸上带着柔和的、附和的笑意，心中却如同被沸水浇淋，痛楚难当。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笔沉重的债务，压在她的心上。她如何能承受得起他这样毫无保留的、几乎是孤注一掷的托付她如何能告诉他，外面关于苏家施加压力的风声已经越来越紧如何能告诉他，李副官眉宇间的忧虑一日深过一日如何能告诉他，她夜夜都会被噩梦惊醒，梦见他被明枪暗箭所伤，梦见苏婉卿那怨毒的眼神 她不能。她只能将所有的恐惧、所有的忧虑、所有无法言说的痛苦，都死死地压在心底，用最温柔、最平静的外表，来面对他。 这天下午，顾长钧服了药后沉沉睡去。沈如晦轻轻抽回被他握得有些发麻的手，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连日来的焦虑、恐惧、压抑，以及照顾病人的疲惫，在这一刻如同潮水般向她涌来。她感到一阵阵头晕目眩，胸口闷得厉害，喉咙里涌上一股强烈的、带着铁锈味的腥甜。 她猛地捂住嘴，冲到角落的脸盆边，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一股温热的液体从喉咙里涌了出来，吐在了清水里。 刺目的鲜红，在水中缓缓弥漫开来，如同雪地里绽开的红梅，妖异而绝望。 沈如晦呆呆地看着水中的血迹，脸色瞬间变得比床上的顾长钧还要苍白。她扶着墙壁，才勉强站稳身体，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带着一种濒死的恐慌。 她竟然……呕血了。 是了，郁结于心，忧思过甚，劳碌不堪……秦医生之前就警告过她，她的身体底子本就虚弱，需要静养。可她这段时间，承受着如此巨大的精神压力和情感煎熬，身体终于不堪重负，发出了最严厉的警告。 她看着那抹刺目的红，忽然觉得这是一种宿命的讽刺。他因她而“郁结于心”病倒，而她，也即将步他的后尘。他们就像两株缠绕在一起的藤蔓，在命运的狂风暴雨中互相依偎，却也互相消耗，最终或许只能一同枯萎。 她默默地清理掉血污，用冷水洗了把脸，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些。绝不能让顾长钧知道！他现在这个样子，再也受不得任何刺激了。 当她重新坐回床边时，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温柔的倦意。顾长钧还在沉睡，呼吸平稳。她伸出手，轻轻拂开他额前微湿的发丝，动作轻柔得如同春风。 我哭至呕血未言。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恐惧，所有的绝望，都只能化作这无声的血泪，咽回肚子里，独自承受。 她看着他沉睡的容颜，心中一片凄凉的平静。或许，这就是他们的结局。在彼此耗尽最后一丝心力之前，抓紧这偷来的、短暂的温情时光。至于未来……那太遥远，也太沉重，她已无力去想。 窗外，天色渐暗，又一场风雪，似乎在悄然酝酿。而房间内，只有两人交织的、微弱的呼吸声，以及那弥漫在空气中、无形却无比沉重的……爱与哀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