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你为我血染白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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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如晦的病情虽然稳定下来，但身体依旧极其虚弱，如同风中残烛，需要长时间的精心将养。顾长钧几乎将所有的公务都搬到了离她客房不远的小书房处理，除非必要，绝不轻易离开督军府。他不再像之前那样只是远远守候，而是开始尝试着，以一种极其谨慎、甚至带着几分笨拙的方式，参与到她的康复过程中来。 他会亲自过问每一顿药膳的配方，虽然依旧沉默寡言，但会在她喝药时，默默地将一碟她或许会喜欢的蜜饯推到她的手边；他会在天气晴好的午后，征询她（虽然她多半不会回应）的意见后，让女佣扶她到廊下坐一会儿，而他则会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处理文件，或是就那么静静地陪坐着；他甚至开始留意她偶尔投向窗外的目光，吩咐人在庭院里移栽了几株正值花期的晚梅，那凌寒独自开的倔强姿态，在残雪中格外醒目。 这些细微的改变，沈如晦都看在眼里。她依旧很少说话，大多数时候只是沉默地接受着一切，但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似乎在不知不觉中消散了些许。她开始偶尔会在他递过蜜饯时，极轻地道一声谢；会在廊下晒太阳时，目光不再完全空茫，而是会落在那些新移栽的梅树上，停留片刻。 这种缓慢的、如同冰雪消融般的转变，让顾长钧那颗一直悬着的心，终于看到了一丝切实的希望。他变得更加小心翼翼，也更加……像一个试图弥补过失的、普通的男人，而非那个叱咤风云的顾少帅。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督军府内的平静，终究是脆弱而短暂的。 这天下午，沈如晦服过药后，正靠在软榻上小憩，顾长钧则在旁边的小书房里与几位部下商议要事。突然，府外传来一阵喧哗吵闹之声，其中夹杂着一个女人尖利而激动的哭喊，清晰地穿透了门窗： “让我进去！我要见顾长钧！我要问问他！他把那个贱人藏到哪里去了！他到底还要不要脸面了！” 是苏婉卿！ 沈如晦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却没有睁开眼。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她与顾长钧之间这短暂而脆弱的平静，恐怕要被这突如其来的风暴彻底打破了。 外面的吵闹声越来越大，似乎有侍卫在阻拦，但苏婉卿显然已经失去了理智，不顾一切地想要冲进来。哭喊声、斥责声、推搡声乱成一团。 小书房的门被猛地拉开，顾长钧脸色铁青地走了出来，显然是被外面的动静惊动了。他看了一眼软榻上似乎被惊醒（或者说根本无法安睡）的沈如晦，眼中闪过一丝戾气和愧疚交织的复杂情绪。 “待在房里，别出来。”他低声对沈如晦说了一句，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保护意味，然后便大步向外走去。 沈如晦看着他离去的、挺拔却透着一股肃杀之气的背影，心中一片冰凉。她知道，苏婉卿的出现，意味着他们不得不再次直面那残酷的现实，那横亘在他们之间，由权势、婚约、世俗眼光共同构筑的、几乎无法逾越的障碍。 外面的吵闹声并没有因为顾长钧的出现而平息，反而变得更加激烈。苏婉卿似乎将所有的怨毒和怒火都倾泻在了他的身上，哭诉、指责、威胁，声音尖锐得刺耳。 沈如晦听不清具体的内容，但那充满恨意的声浪，却像无数根细针，扎在她的心上。她不由自主地攥紧了盖在身上的薄毯，指节泛白。 就在这时，外面的情形似乎失控了！只听得苏婉卿一声凄厉的尖叫，紧接着是侍卫们的惊呼，以及一声沉闷的、像是重物倒地的声响！ 发生了什么！ 沈如晦的心猛地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她再也无法安坐，挣扎着从软榻上起身，踉跄着走到门边，颤抖着手推开了房门—— 只见庭院中，一片混乱。苏婉卿被两名侍卫死死拉住，状若疯癫，仍在哭喊挣扎。而就在不远处，顾长钧背对着她，站立在那里。在他的脚边，摔碎了一个显然是苏婉卿带来的、装着不知名液体的玻璃瓶，刺鼻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 而最刺目的，是顾长钧那件墨蓝色的军装上衣，从肩胛到袖臂处，被泼洒上了一片大片浓稠的、触目惊心的暗红色！那红色还在缓缓地向下浸润，将他挺括的军装染得狼狈不堪，空气中除了那刺鼻的气味，更弥漫开一股淡淡的、属于血液的腥甜气！ 你为我……血染白衣！ 沈如晦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几乎停滞！那是……血！苏婉卿泼向他的，是血！他受伤了吗！ 顾长钧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缓缓地转过身来。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眼神冰冷如刀，扫过仍在哭闹的苏婉卿，带着毫不掩饰的厌弃与杀意。但当他的目光触及站在门口、脸色煞白、眼中充满了震惊与……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担忧的沈如晦时，那冰冷瞬间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带着安抚意味的深沉。 他看着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事。那暗红色的液体，并非他的血。 然而，这一幕，却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冲击力地，撞进了沈如晦的心底！ 她看着他那被“鲜血”染红的白衣（军装），看着他那维护在她身前的、挺拔而决绝的背影，看着这因她而起的、混乱而不堪的局面……心中那片好不容易才积聚起一丝暖意的冰原，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鲜血”彻底浸透、融化！ 所有的挣扎，所有的顾虑，所有的前尘旧怨，在这一刻，似乎都变得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他在危险来临时的第一时间挡在了前面，是他即使身处如此狼狈境地，看向她的眼神里，依旧带着不容错辨的维护与……深情。 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模糊了沈如晦的视线。 你为我血染白衣，以最惨烈的方式，将我们之间那最后一道自欺欺人的屏障，彻底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