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玉碎香消一念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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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如晦是在一阵剧烈的腹痛中醒来的。 意识回笼的瞬间，首先感受到的是身下床铺的冰冷坚硬，而非往日铺陈的柔软。她艰难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发现自己并未躺在原先那张奢华舒适的拔步床上，而是置身于一间光线昏暗、陈设简陋的房间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和尘封的气息。 这里……是哪里帅府的客房还是……更不堪的地方 未及细想，又一阵绞痛从小腹传来，让她瞬间蜷缩起身子，冷汗涔涔而下。她下意识地伸手抚向小腹，那里传来的下坠感和隐隐的湿意，让她浑身的血液都凉了半截。 不……孩子……她的孩子…… “来人……来人啊！”她用尽全身力气呼喊，声音却嘶哑微弱，在空荡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无助。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面容刻板、眼神冷漠的中年婆子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面无表情的粗使丫鬟。 “沈小姐，你醒了。”那婆子将药碗放在床边一张摇摇晃晃的木桌上，声音毫无起伏，“醒了就把药喝了吧。” 沈如晦警惕地看着那碗散发着苦涩气味的汤药，强忍着腹痛，挣扎着想要坐起：“这是什么药秦医生呢我要见少帅！” 那婆子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近乎残忍的冷笑：“秦医生忙着呢。少帅吩咐了，您身子‘不适’，需要‘静养’，特意将您挪到这清净处所。这药，是安胎的，您快趁热喝了吧。” 安胎药沈如晦看着那婆子眼中毫不掩饰的恶意，心中警铃大作。顾长钧刚刚经历了那样的震怒，发现了那样的“背叛”，他怎么可能还会好心给她安胎药这药……这药只怕是……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她的脑海——他不要这个孩子了！因为他认为这个孩子沾染了“不洁”，因为他在盛怒之下，要彻底斩断与她、与那个他认为是“野男人”的陆文清之间的一切联系！ “不……我不喝！”巨大的恐惧让她爆发出惊人的力气，她猛地挥手，想要打翻那碗药，“拿走！我不喝！我要见顾长钧！让他来见我！” 那婆子似乎早有预料，敏捷地后退一步，避开了她的手。她脸色一沉，对身后两个丫鬟使了个眼色：“沈小姐身子不适，神志不清了，你们伺候她把药喝了。” 两个粗使丫鬟立刻上前，一左一右，粗暴地将沈如晦从床上架了起来。她们力气极大，捏得沈如晦胳膊生疼，任凭她如何挣扎踢打，都无法挣脱。 “放开我！你们这些奴才！敢动我……顾长钧不会放过你们的！”沈如晦嘶声力竭地哭喊，泪水模糊了视线。 那婆子端着药碗，一步步逼近，脸上带着一种执行命令般的冷酷：“沈小姐，省点力气吧。少帅的命令，在这帅府里，就是天。您还是乖乖喝了，少受些罪。” 浓重的药味逼近鼻端，那漆黑的颜色，仿佛通往地狱的入口。沈如晦拼命地摇头，紧闭双唇，发出绝望的呜咽。 “撬开她的嘴。”婆子冷声吩咐。 一个丫鬟用力捏住她的两颊，迫使她张开了嘴。那碗冰冷苦涩的药汁，带着毁灭的气息，毫不留情地灌入了她的喉咙。 “唔……咳咳……不……”沈如晦剧烈地挣扎着，咳嗽着，黑色的药汁顺着她的嘴角溢出，染脏了单薄的衣襟。但大部分，还是被迫咽了下去。 灌完药，两个丫鬟像丢开一件破布娃娃般，将她扔回冰冷的床铺。那婆子看着瘫软在床、目光空洞、如同失去灵魂的沈如晦，面无表情地道：“沈小姐好生歇着吧。”说罢，带着丫鬟转身离去，并将房门从外面牢牢锁上。 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沈如晦躺在冰冷的床上，一动不动。小腹处的绞痛开始加剧，一阵紧似一阵，仿佛有无数只手在里面疯狂地撕扯。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从体内涌出，迅速浸湿了身下的床褥，带着一股浓重的、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她知道，那是什么。 孩子……她的孩子……那个在她腹中仅仅停留了数十日，承载过她短暂喜悦与无尽忧虑的小生命，正在一点点地离她而去。 她甚至能感觉到，那微弱的、曾经让她惊喜又恐惧的生命力，正在迅速流逝。 没有喊叫，没有哭泣。极致的悲痛与绝望，已经抽干了她所有的力气和情绪。她只是睁着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望着头顶布满蛛网的、灰败的帐顶，仿佛透过那里，能看到什么，又仿佛什么都看不见。 玉碎香消一念间。 上一次失去孩子，是在混乱与剧痛中，带着不甘与怨恨。而这一次，却是在这冰冷的、被刻意安排的“静养”之所，在她完全清醒的状态下，被迫承受着这缓慢而残忍的剥离过程。 是顾长钧。是他亲手扼杀了他们的孩子。 因为他的不信任，因为他的暴怒，因为他那偏执到可怕的占有欲。 身体上的疼痛，远不及心死的万分之一。她感觉自己的灵魂，也随着那不断涌出的温热血液，一点点地抽离了这个肮脏而痛苦的躯壳。 不知过了多久，腹痛渐渐平息，身体的力气也仿佛被彻底抽空。身下是一片冰冷的濡湿和粘腻。房间里死寂一片，只有她微弱的呼吸声，证明着这具躯壳还残存着一丝生机。 窗外，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没有点灯，房间里漆黑如墨。 在这无边的黑暗与死寂中，沈如晦的嘴角，忽然极其缓慢地，勾起了一抹极淡、极诡异的弧度。 那是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绝望到极致，反而生出一种冰冷决绝的笑。 顾长钧，你毁了我的一切。 那么，从今往后，你我之间，便只剩下…… 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