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初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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帅府主院那间卧房，时间的流逝仿佛被赋予了声音。不再是死寂，也不再仅仅是婴孩的咿呀和照顾者的低语，一种新的、更加珍贵的声响，正如同春日冰面下初融的溪流，断断续续，却坚定地，加入这场生命的交响。 沈如晦的精神世界，在那日因念雪触碰发丝而突破了一层无形壁垒后，似乎进入了一个更加活跃的整合期。她依旧沉默的时候居多，但那沉默之下，涌动着愈发清晰的思想和情感。她的目光变得更加有神，虽然深处依旧藏着惊惧的阴影和巨大的悲伤，但那份属于“沈如晦”本身的、带着书卷气的沉静与聪慧，正一点点地从废墟中挣脱出来。 她对念雪的关注，也从最初的被动注视，变成了更加积极的、带着明确意图的互动。 她会主动朝摇篮的方向伸出手，指尖微微动着，像是在无声地召唤。 当小荷将那个系着铃铛的红色玩偶递到她手中时，她会学着念雪的样子，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生涩的试探，轻轻摇晃它，听着那清脆的铃声，目光则追随着被声音吸引、挥舞着小手的念雪，眼神里会闪过一丝极淡的、类似于“成功”的微光。 她甚至开始尝试，在念雪咿呀发声时，模仿着他的口型，嘴唇无声地开合，喉咙里发出细微的、气流摩擦的声响，仿佛在努力找回那遗失已久的、与外界沟通的能力。 真正的突破，发生在一个雨后的清晨。 空气清新湿润，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念雪被奶娘抱着，站在窗边，看着屋檐下滴落的、晶莹剔透的水珠，兴奋地“啊啊”叫着，小手朝着窗外使劲。 沈如晦坐在软榻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幕。阳光透过薄云，在她身上镀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她的目光，从念雪兴奋的小脸，移到了窗外那株被雨水洗刷得翠绿欲滴的芭蕉上。 她的嘴唇，几不可查地翕动着，仿佛在默念着什么。 小荷正端着一碗刚炖好的冰糖燕窝走近，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异样，放轻了脚步。 就在这时，沈如晦的喉咙里，发出了一个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虽然依旧沙哑，却带着明确音节的词语： “……绿……的……” 声音很轻，带着不确定的试探，却像一道柔和的闪电，瞬间劈开了房间里的宁静！ 小荷的脚步猛地顿住，手中的瓷碗险些脱手！她难以置信地看向沈如晦，心脏狂跳起来！ 沈如晦似乎也被自己发出的声音惊了一下，她微微蹙眉，眼神里掠过一丝茫然，但随即，她又将目光投向窗外那抹鲜亮的绿色，嘴唇再次嚅动，这一次，声音稍微大了一些，也稳定了一些： “芭……蕉……绿……了……” 不再是单个词语，而是一个简单的、描述眼前景物的短句！ 虽然吐字依旧缓慢，带着久未说话的滞涩感，但那确确实实是连贯的语言！是认知功能高度恢复的标志！ 小荷激动得热泪盈眶，她强忍着没有惊呼出声，生怕惊扰了这神圣的一刻。她只是快步上前，将温热的燕窝轻轻放在沈如晦手边的小几上，然后用一种极其自然、带着鼓励的平稳语调回应道：“是呢，小姐，雨后的芭蕉，是格外绿些。” 沈如晦缓缓转过头，看了小荷一眼，那眼神依旧复杂，却少了几分之前的空洞与纯粹抗拒，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于“被理解”的怔忡。她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端起了那碗燕窝，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初声既响，便如种子破土，再难压制。那被恐惧和创伤尘封了太久的语言之门，终于被推开了一道越来越宽的缝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