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我知你终将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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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食的第三天，沈如晦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身体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胃里空灼的疼痛早已变得麻木，只剩下一种漂浮般的眩晕。窗外透进来的天光，在她眼中都变成了晃动的、扭曲的光斑。女佣送来的饭菜在门口放了又凉，凉了又换，香气丝丝缕缕地飘进来，却只能勾起生理性的反胃，而非食欲。 她知道自己在进行一场无声的、绝望的抗争。用伤害自己的方式，去对抗那个强大到无法撼动的男人。这很傻，很徒劳，甚至可能真的会死在这里。但除了这具残破的身体，她还有什么可以拿来作为筹码的呢尊严那东西早在被他强行带入督军府时，就已经所剩无几了。 昏昏沉沉中，她似乎听到了房门被再次打开的声音。沉重的脚步声靠近床边，带着一股熟悉的、让她本能战栗的冷冽气息。 顾长钧又来了。 他站在床边，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光线，投下一片沉重的阴影。沈如晦紧闭着眼睛，不愿看他，甚至连动一下眼皮的力气都吝于给予。她能感觉到他灼灼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她脸上，审视着她的苍白，她的虚弱，她无声的抗议。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他没有像前两次那样放下食物就走，也没有强行逼迫她。他就那样站着，一动不动，仿佛一尊冰冷的雕塑。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如同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沈如晦的意志在身体极度的虚弱和这种无形的压力下，几乎要崩溃。她真想对他嘶吼，问他到底想怎么样，问他为什么要这样折磨她！ 终于，她感觉到床垫微微下陷。他坐了下来，就坐在床边，离她很近。近得她甚至可以听到他平稳而绵长的呼吸声，感受到他身体散发出的热量。这种靠近，让她浑身僵硬，连假装昏迷都变得困难。 一只温热而略带薄茧的手，轻轻地覆上了她的额头。那触感，与他平日冰冷的形象截然不同，带着一种出乎意料的……温柔沈如晦的心猛地一缩，几乎要停止跳动。她想躲开，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他的手在她额头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探试她的体温。然后，缓缓下移，极其轻柔地拂开她额前被冷汗濡湿的发丝。动作小心得，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你就这么恨我”低沉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近得如同耳语。那声音里，没有怒气，没有嘲讽，反而带着一种沈如晦从未听过的、浓重的疲惫，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 恨吗沈如晦在心中问自己。是的，她恨。恨他的霸道，恨他的强取豪夺，恨他轻易地将她的人生搅得天翻地覆，恨他让她陷入如此绝望的境地。可是，在这强烈的恨意之下，是否还隐藏着别的、她不愿承认的、更加复杂的情感那个雪夜桥头的拥抱，那个虽然粗暴却让她灵魂震颤的吻……这些片段，如同鬼魅般，在她最脆弱的时候，悄然浮现。 她紧紧咬着下唇，依旧不肯睁开眼，也不肯回答。泪水却不受控制地从紧闭的眼角滑落，浸湿了枕头。 看到她无声的眼泪，顾长钧覆在她额上的手微微一顿。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沈如晦以为他会再次暴怒或者冷漠地离开。 然而，他没有。他只是用指腹，极其缓慢而轻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泪痕。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珍视。 “把粥喝了。”他再次开口，语气依旧带着命令的口吻，却莫名地软化了三分，“我不会放你走。” 这句话，像最后的宣判，击碎了沈如晦心中残存的最后一丝幻想。他不会放她走。无论她如何抗争，如何伤害自己，他都不会改变主意。她就像被他看中的猎物，注定无法逃脱猎人的掌控。 我知你终将负我。这个认知，从她踏入督军府的那一刻起，就如同宿命般烙印在她的心头。他的温柔，哪怕是此刻这看似真切的举动，也不过是暴风雨前短暂的宁静，是强者对弱者的一种施舍式的安抚。他终究会负了她，用他的方式，将她毁灭殆尽。也许是厌倦之后的无情抛弃，也许是正室入门后的凄惨下场，也许……是更不堪的结局。 这种清醒的认知，比身体的虚弱更让她感到绝望。她缓缓睁开了眼睛，对上了顾长钧近在咫尺的黑眸。那双眼睛里，此刻没有了平日的冰冷锐利，也没有了昨夜强吻时的疯狂，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复杂的漩涡，里面映着她苍白憔悴、泪痕斑驳的脸。 “为什么……是我”她听到自己沙哑得不成样子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悲凉和困惑。 顾长钧看着她空洞的眼神，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为什么是她这个问题，或许连他自己都无法给出确切的答案。是因为那个雪夜路灯下，她惊慌抬头时那双清澈又倔强的眼睛是因为她身上那种与浮华上海格格不入的书卷气和脆弱感还是因为，她让他那颗在权力倾轧和血腥斗争中早已冰冷坚硬的心，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陌生的悸动 他无法回答。他的世界，充满了算计、背叛和血腥，感情用事是最大的弱点。他对她的执着，本身就是一个危险的错误。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端起旁边那碗已经温热的粥，用勺子舀起一勺，递到她的唇边。动作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强势，眼神却深邃得让人心慌。 “吃。”只有一个字，却重若千钧。 沈如晦看着那勺白粥，又看了看他深不见底的眼睛。她知道，如果她继续拒绝，他可能会有更极端的手段。而她的身体，也确实到了极限。继续绝食，可能真的会死。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父母的血海深仇未报（如果算得上是仇的话），她甚至还没有真正地活过。 一种巨大的疲惫和无力感席卷了她。她累了，真的累了。抗争似乎毫无意义。 她张开了干裂的嘴唇，机械地咽下了那口粥。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力量，却也伴随着更深的屈辱和绝望。 顾长钧看着她终于肯进食，眼底深处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如释重负的情绪。他一勺一勺，耐心而沉默地喂着她，直到一碗粥见底。 整个过程，沈如晦都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被动地接受着。她知他终将负她，而这喂食的举动，不过是将那最终的背叛，稍稍推迟了一些罢了。她闭上了眼睛，不再看他，任由冰冷的绝望，将自己彻底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