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旧梦新织共此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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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长钧关于“南洋海岛”的平淡话语，像一颗投入沈如晦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未能平息。它代表的不仅仅是一个地理位置的变更可能，更是一种态度的彻底转变——他从一个固执的囚禁者，开始尝试成为一个……守护她愿望的同行者。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让她连续几日都有些心神不属。她反复回味着他说话时的神情，那里面没有算计，没有勉强，只有一种沉淀下来的、近乎释然的平静。他似乎真的……在学着放手，学着用她能够接受、甚至渴望的方式，去重新构建他们之间的关系。 这种转变，比之前任何刻意的讨好或忏悔，都更具力量。它开始真正撼动沈如晦心中那最坚固的壁垒。 她发现自己开始期待他傍晚归来的脚步声，期待他带回一些外面新奇的小玩意儿，或是与她分享一些不涉及机密要务的趣闻。他们之间的对话依然算不上多，但氛围却愈发融洽自然。有时，仅仅是共同看着念雪学会了一个新动作，相视一笑间，便有一种无言的默契在流淌。 这天夜里，沈如晦睡得并不安稳。或许是白日里思虑过多，她又梦到了那个冰冷绝望的破庙，梦到了念雪奄奄一息的灰白小脸，梦到了自己写下血书时那刻骨的恨意……她在梦中挣扎，呜咽，却仿佛被无形的绳索捆绑，无法挣脱。 “如晦……如晦！” 一声声低沉而焦急的呼唤，穿透了层层梦魇，将她从冰冷的深渊中强行拉了出来。 她猛地睁开眼，胸口剧烈起伏，冷汗已浸湿了寝衣。昏暗的灯光下，顾长钧正半跪在床边，双手紧紧握着她的肩膀，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担忧与恐慌。 “做噩梦了”他的声音带着未散的紧绷，见她醒来，才几不可查地松了口气，但握着她肩膀的手并未立刻松开，仿佛生怕一松手，她就会被梦魇再次拖走。 沈如晦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眼底那清晰的、为她而生的恐惧，梦中那彻骨的寒冷似乎都被他掌心的温度和眼中的关切驱散了几分。她没有像以往那样立刻推开他，只是就着这个姿势，微微喘息着，试图平复狂跳的心脏。 顾长钧见状，立刻示意候在外间的嬷嬷端来温水。他接过杯子，却没有直接递给她，而是就着半跪的姿势，将杯沿轻轻凑到她唇边。 这一次，沈如晦没有一丝犹豫，微微低头，就着他的手，小口地喝了起来。温热的液体滑过干涩的喉咙，抚平了梦魇带来的战栗。 喝了几口，她摇了摇头。顾长钧将杯子拿开，又用软巾细致地为她擦拭额角的冷汗。他的动作极其轻柔，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 内间，念雪似乎被这边的动静惊扰，发出了细微的哼唧声。顾长钧回头看了一眼，对沈如晦低声道：“我去看看。” 他起身走向内间，很快，便传来他低沉哄睡的声音。念雪的哼唧声渐渐平息。 沈如晦靠在床头，听着内间父女俩轻柔的互动，看着外间顾长钧为了不惊扰她们而刻意放轻动作的背影，心中那片荒芜了太久的土地，仿佛被一股巨大的、温柔的潮水漫过。 恨意依然在那里，像水底的暗礁。但当潮水足够温暖，足够丰沛时，暗礁似乎也不再那么棱角分明，那么令人窒息。 顾长钧安抚好念雪，重新走回外间。他没有立刻回到之前的座位，而是在床边停下，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道：“好点了吗要不要……我在这里陪你一会儿” 他没有要求上床，也没有任何逾矩的举动，只是询问是否需要陪伴。 沈如晦抬起眼，看向他。灯光下，他的身影高大而沉默，却不再带来压迫感，反而像一座可以依靠的山峦。她沉默了片刻，然后，极其缓慢地，向床的内侧，微微挪动了一下身子。 一个无声的邀请。 顾长钧的瞳孔猛地一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站在原地，僵硬了片刻，才像是终于确认了什么，动作极其轻缓地，在床沿坐了下来。他没有躺下，甚至没有完全靠在床头，只是那样端正地坐着，保持着一段恰当的距离，仿佛一个忠诚的守卫。 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只有两人清浅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细微的虫鸣。 沈如晦重新闭上眼，这一次，梦魇似乎退散了。她能感受到身边传来的、令人安心的存在感，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混合了皂角与墨汁的干净气息。一种久违的、深沉的宁静，包裹了她。 不知过了多久，在她意识即将再次沉入睡眠时，她仿佛听到身边传来一声极轻极轻的、如同叹息般的声音： “睡吧，我守着你。” 旧日的噩梦尚未完全散去，但新的、温暖的现实，已经开始悄然编织。在这寂静的春夜里，两颗饱经沧桑的心，在伤痕累累的废墟之上，第一次，真正地尝试着……靠近彼此，共同抵御过往的寒凉，也共同期许着，或许能够拥有的、不再冰冷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