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雪夜桥头你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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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的车轮，一旦开始转动，便再也无法停下。第二天，天色依旧是铅灰色的，酝酿着又一场大雪。沈如晦几乎一夜未眠，清晨起来，眼下是浓重的青黑。姨母却显得异常兴奋，早早起来，将她那件旧旗袍又熨烫了一遍，嘴里不停地念叨着“造化”“福气”，仿佛沈如晦不是去工作，而是去登基。 上午九点整，督军府的汽车准时停在了弄堂口，引来更多邻居的围观和窃窃私语。沈如晦在姨母几乎是推搡的催促下，如同赴死般，一步步走向那辆黑色的福特汽车。副官依旧面无表情地为她拉开车门，态度恭敬却疏离。 车子驶向督军府，沈如晦的心也一点点沉入冰窖。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那些为生计奔波的行人，那些熟悉的店铺，都让她感到一种锥心的留恋。从此以后，她将失去这份平凡的自由，被囚禁于那座华丽的牢笼之中。 督军府依旧森严而安静。她被副官直接带到了顾长钧的书房。顾长钧似乎正在处理公务，书桌上堆着一些文件。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目光落在她身上，依旧是那般深沉难辨。 “少帅。”沈如晦垂着眼睑，低声问候。 “嗯。”顾长钧应了一声，放下手中的笔，指了指书房一侧几个高大的书架，“那些，是近些年收集的一些杂书，还有部分往来函件，需要整理归档。具体的要求，李副官会告诉你。”他的语气公事公办，仿佛她真的只是一名普通的雇员。 这时，李副官上前，递给沈如晦一份清单和一套钥匙，详细交代了工作的内容：分类、编号、登记、修复破损书籍，并将重要函件按时间顺序整理。工作量大且繁琐，需要极大的耐心和细心。 “你就在这里工作。”顾长钧补充了一句，语气平淡，却是不容置疑的命令，“有什么需要，跟李副官说。” 这里在他的书房里沈如晦的心猛地一紧。这意味着，在未来的日子里，她将日日夜夜身处他的领地，呼吸着他呼吸的空气，在他的目光注视下工作。这比任何明确的羞辱都更让她感到难堪和窒息。 但她没有选择的余地。她默默地接过清单和钥匙，低声道：“是，少帅。” 顾长钧不再看她，重新拿起文件，似乎沉浸在了公务之中。李副官也退了出去，书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一种近乎凝滞的沉默。 沈如晦走到那排书架前，看着堆积如山的书籍和卷宗，深吸一口气，开始投入工作。她强迫自己忽略掉书桌后那个存在感极强的男人，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手中的书籍上。分类，拂去灰尘，检查破损，登记造册……机械而重复的劳动，暂时麻痹了她纷乱的心绪。 顾长钧似乎真的很忙，大部分时间都在批阅文件，或接听电话。他很少说话，甚至很少抬头看她。但沈如晦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无形的目光，时不时会落在她的背上，让她如芒在背，每一次都让她紧张得几乎要跳起来。 一整天，就在这种极度压抑和紧张的气氛中度过。午餐是仆人送到书房来的，两副碗筷，显然是要她与他一同用餐。沈如晦食不知味，几乎是数着米粒吃完的。顾长钧吃得很快，席间一言不发，气氛尴尬得让人喘不过气。 傍晚时分，天空果然又飘起了雪花，而且越下越大。沈如晦看着窗外鹅毛般的大雪，心中暗暗焦急，她该如何回去 就在这时，顾长钧合上了最后一份文件，揉了揉眉心，似乎终于结束了今天的工作。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纷飞的大雪。 “雪太大了。”他背对着她，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今晚就住在这里。” 什么！沈如晦惊得差点打翻手边的墨水瓶。住在这里督军府这怎么可以！ “不……不用了，少帅！”她慌忙站起身，声音因惊恐而颤抖，“我……我可以自己回去……” 顾长钧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着她，那平静之下，却是不容抗拒的威严：“我说，住下。” “可是……”沈如晦还想挣扎。 “没有可是。”顾长钧打断她，语气冷了几分，“外面雪深路滑，不安全。客房已经准备好了。”他按下桌上的一个按钮，很快，一位穿着整洁的中年女佣走了进来。 “带沈小姐去客房休息。”他吩咐道。 “是，少帅。沈小姐，请跟我来。”女佣恭敬地对沈如晦说道。 沈如晦看着顾长钧那张毫无表情的脸，知道自己所有的反抗都是徒劳。一股巨大的绝望和屈辱感将她淹没。她像个失去灵魂的木偶，跟着女佣，离开了书房。 客房在督军府的二楼，布置得精致而舒适，远比姨母家的亭子间好上千百倍。但沈如晦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只觉得这房间像一个更华丽的牢房。她站在窗前，看着窗外漫天飞舞的大雪，将天地都染成一片苍茫。路灯在雪幕中发出昏黄的光，照亮了楼下花园里那座小小的石桥。 夜深了，督军府里一片寂静。沈如晦毫无睡意，心中的委屈、恐惧、不安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撕裂。她鬼使神差地推开房门，悄悄地走下楼梯，来到了空无一人的花园里。冰冷的雪花落在她的脸上、身上，带来刺骨的寒意，却奇异地让她混乱的头脑清醒了一些。 她走到那座石桥上，扶着冰冷的栏杆，望着远处被雪覆盖的、模糊的城市轮廓。泪水，再一次不受控制地滑落，混合着雪花，冰冷地贴在脸颊上。她不明白，命运为何要如此捉弄她她只想平静地生活，为何偏偏要卷入这漩涡之中 就在这时，一件带着体温的大衣，再次披在了她的肩上。 沈如晦猛地一惊，回过头，只见顾长钧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她的身后。他穿着一件深色的睡袍，外面随意罩着那件熟悉的黑色大衣，身形在雪夜中显得愈发挺拔孤峭。他的头发有些凌乱，脸上带着一丝倦意，但那双眼睛，在雪光的映衬下，却亮得惊人。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脸上的泪痕。 沈如晦慌忙抬手擦去眼泪，想要挣脱那件大衣，却被他用一只手，轻轻地、却坚定地按住了肩膀。 “别动。”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夜色的沙哑。 然后，在沈如晦震惊的目光中，他伸出另一只手臂，轻轻地、试探性地，环住了她单薄而颤抖的肩膀，将她拥入了怀中。 这个拥抱，并不紧密，甚至带着几分克制。但他身上那股独特的、混合着淡淡烟草和冷冽气息的味道，以及透过睡袍传来的、真实的体温，却像一道电流，瞬间击穿了沈如晦所有的防备。 雪，无声地落在他们的头发上，肩膀上。石桥，路灯，雪夜，相拥的男女……这本该是一幅极其浪漫的画面。但沈如晦的心中，却只有无尽的恐慌和茫然。 雪夜桥头，你拥我入怀。可这拥抱，是救赎，还是更深的沉沦她不知道，她只听到自己心脏疯狂跳动的声音，以及内心深处，那一声绝望的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