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无声的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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帅府主院，卧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易碎的琉璃，每一次呼吸都需小心翼翼。沈如晦的意识，如同在浓雾中航行的孤舟，时而能瞥见远处熟悉的灯塔（念雪纯真的笑脸，小荷温和的照料），时而又被骤然涌起的、带着血腥气的记忆暗流所吞噬，剧烈颠簸，几近倾覆。 她对自身处境和过往的认知，正处于一种极其危险的、将明未明的临界状态。她能模糊地感知到自己身处一个安全（至少物理上是）且被精心照料的环境里，知道身边有个需要她的、名为“念雪”的孩子。但关于这个孩子从何而来，关于她自己为何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关于那些时不时刺痛她神经的、充满压迫感和恐惧感的碎片记忆……所有这些，都像一团纠缠不清的、带着倒刺的乱麻，堵塞在她的脑海，每一次试图梳理，都会带来钻心的疼痛和更深的恐慌。 她开始变得更加沉默，那刚刚恢复的、沙哑的嗓音，仿佛又被什么东西堵了回去。她常常只是睁着眼睛，空洞地望着某处，眼神里交织着茫然、挣扎，以及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偶尔，她的嘴唇会无声地翕动，仿佛在默念着什么，却无人能懂。 这一日，小荷正按照方清河的嘱咐，尝试着为她梳理那许久未曾仔细打理、却依旧乌黑如缎的长发。动作极其轻柔，生怕扯痛了她。 梳子缓慢地滑过发丝，带来细微的沙沙声。沈如晦是安静的，目光落在窗外，没有焦点。 突然，当梳子梳到她脑后某处时，她的身体猛地一僵！仿佛被一道无形的电流击中！ 那里，有一小块极其细微的、几乎摸不出来的凸起疤痕，是当年她精神崩溃时，在帅府一次激烈的挣扎中，后仰撞上硬物所致。一个连顾长钧都未必清楚具体位置的、被遗忘的旧伤。 就在梳齿无意中划过那处疤痕的瞬间，一个极其清晰、却如同噩梦般的画面，如同被按下开关的放映机，猛地在她脑海中炸开！ ——不是模糊的感觉，而是具体的景象！ 昏暗摇曳的灯光（是帅府书房那盏西洋台灯），男人高大挺拔却带着骇人压迫感的背影（穿着墨绿色的军常服，肩章冰冷），她自己撕心裂肺却如同被扼住喉咙般的哭喊与哀求（“放开我……求求你……”），还有……还有那种身体被强行禁锢、尊严被彻底碾碎的、令人窒息的绝望与屈辱感！ “啊——！”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短促的尖叫，猛地从沈如晦喉咙里迸发出来！那声音里蕴含的极致恐惧和痛苦，几乎不似人声！ 她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猛地挥臂，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推开了猝不及防的小荷！梳子“啪”地一声掉落在光滑的地板上，发出刺耳的脆响。 沈如晦整个人蜷缩起来，双手死死地抱住头部，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如同秋风中最瑟缩的落叶。她的脸色惨白如纸，嘴唇不住地哆嗦，眼神涣散，充满了濒死般的惊惧，嘴里发出破碎的、意义不明的呜咽：“不……不要……走开……走开……” 小荷被推得踉跄几步，吓得魂飞魄散，看着沈如晦这突如其来的、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的崩溃反应，一时间手足无措，只能带着哭腔连连安抚：“小姐！小姐您怎么了没事了！没事了！是我，是小荷啊！” 而一直如同影子般守在帘外的顾长钧，在听到那声凄厉尖叫和后续混乱声响的瞬间，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倒流！他再也顾不得什么“回避原则”，什么“安全区”，一把掀开门帘，如同失控的猛兽般冲了进去！ “如晦！” 当他看到床上那个蜷缩成一团、剧烈颤抖、仿佛正在被无形恶魔撕扯的身影时，当他看到她眼中那纯粹的、不掺任何杂质的、看到他之后更加放大的恐惧时，顾长钧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捏碎！ 他下意识地想要上前抱住她，想要将她从那可怕的梦魇中拉出来。 “滚开！” 沈如晦如同被烙铁烫到，发出一声更加尖利绝望的嘶喊，猛地向床内缩去，抓起手边能抓到的一切（枕头、锦被）疯狂地朝他扔过去，眼神里充满了刻骨的恨意与恐惧，“是你！是你！魔鬼！滚！滚啊——！” 枕头软绵绵地砸在顾长钧身上，没有任何痛感，却比任何子弹都更具杀伤力。他僵立在原地，如同被瞬间冻结，脸上血色尽失，只剩下一种巨大的、仿佛能将人彻底吞噬的茫然与……毁灭性的痛楚。 她想起来了。 至少，想起了一部分。 而那部分记忆里，他是毋庸置疑的、给她带来无尽痛苦的……魔鬼。 无声的惊雷，终于炸响，将这勉强维持的、脆弱的平静，彻底撕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