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药香难掩心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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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在诊所近乎凝滞的空气里，又悄然滑过半月。沈如晦的脉象在方清河和陆文清联手调理下，渐趋平稳，气血不再像初时那般亏虚得厉害。她每日按时服用那些苦涩的汤药，吞咽着陆文清精心搭配的药膳，像个最听话的病人，配合着一切治疗。 她的脸颊似乎丰润了少许，不再瘦削得脱形，偶尔在阳光下，甚至能看见一丝极淡的血色。但陆文清和方清河都清楚，这只是药物强行提振起来的表象。她眼底那抹深沉的寂寥，如同冬日荒原上终年不化的积雪，非但没有消融的迹象，反而因这日渐“好转”的身体，衬得愈发触目惊心。 她像个被抽走了提线的木偶，机械地完成着“活着”这个动作。会散步，会进食，会按时躺下休息，但灵魂仿佛悬浮在半空，冷漠地旁观着这具躯壳的日常。她不再对陆文清带来的任何事物——无论是新奇的西洋镜，还是舒缓的唱片——流露出丝毫兴趣。甚至连念雪那个掉了铃铛的红色玩偶，她也只是静静放在枕边，很少再去触碰。 药香弥漫的病房，成了她自我放逐的孤岛。陆文清的悉心照料，是环绕孤岛的、温和却无法触及内心的海水。他每日为她诊脉，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腕间逐渐有力的搏动，却更能感受到那脉搏之下，一片死水般的沉寂。 这日，方清河又来复诊。把脉之后，他捻着胡须，对陆文清微微颔首：“脉象扎实了许多，身体的底子算是慢慢兜回来了。只是这郁结之气，盘踞心脉，非药石所能速效啊。” 陆文清沉默地点点头，目光落在窗边安静坐着的沈如晦身上。她穿着一身素净的病号服，阳光透过窗棂，在她周身勾勒出一圈淡金色的光晕，却丝毫温暖不了她周身散发出的那种与世隔绝的冰冷气息。 “如晦，”方清河走到她身边，语气温和，“总在屋里闷着也不好。今日天气和暖，后园的药圃里，有几株罕见的白芷开了花，香气清冽，最是安神。让文清陪你去走走，可好” 沈如晦的眼睫颤动了一下，缓缓抬起，目光空茫地掠过方清河，投向窗外那片被阳光照亮的、绿意盎然的药圃。她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那样看着，仿佛在审视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世界。 陆文清的心，随着她这无声的回应，一点点沉下去。他走上前，声音放得极轻，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走吧，我陪你去看看。就当……换换空气。” 沈如晦依旧沉默着，但过了许久，她终于极其缓慢地，站起了身。 陆文清心中微松，连忙取过一件薄薄的披风为她搭上。两人前一后，走出了病房，穿过安静的走廊，来到诊所后那个被精心打理的小小药圃。 初夏的阳光已经带了些许热度，洒在郁郁葱葱的草药植株上。空气中弥漫着各种药草混合的、清苦而独特的香气。那几株方清河提到的白芷，果然开着细碎的、米白色的小花，簇拥在枝头，散发出一种冷冽的芬芳。 沈如晦在一株白芷前停下脚步，微微俯身，凑近那丛白色的小花。阳光照在她低垂的脖颈上，皮肤苍白得几乎透明，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 她静静地嗅着那冷香，神情专注，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这缕气息。 陆文清站在她身后一步之遥的地方，没有打扰。他看着她的背影，单薄，脆弱，却又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固执。他多么希望，这药草的清香，真能如方清河所说，驱散她心中的郁结，哪怕只是一丝一毫。 然而，他只是看到，她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再睁开时，眼底那片寂寥的雪原，并未消融半分，反而像是被这阳光照得更加清晰、更加无边无际。 她在药香里寻找安宁，找到的，却只是更深的、无人能解的孤独。 陆文清的心，被一种巨大的无力感紧紧攫住。他能医好她的身体，能调理她的气血，却无法将那温暖和生机，注入她冰封的心田。 药香袅袅，难掩心寂寥。 这满园生机勃勃的绿意和芬芳，于她而言，不过是另一座，更加开阔些的牢笼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