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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蛤蟆精的腥风血雨仿佛还在鼻尖萦绕，楼船在浑浊湍急的渭水支流上又艰难前行了两日。两岸山势渐缓，但河道却愈发淤塞狭窄，水流浅缓，巨大的楼船龙骨不时刮擦着河底的卵石与淤泥，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船老大老王黝黑的脸上沟壑更深，最终无奈地禀报：“东家，水太浅了，再走怕是要搁浅，得寻地方靠岸了。” 李未立于船头，望着前方蜿蜒如蛇、水草蔓生的河道，点了点头。此处已是陇西地界，距离目的地巩州城尚有百十里陆路。早有准备，楼船在一处早已荒废、仅余几根朽木桩子和半截石阶的野码头缓缓停靠。 夕阳将浑浊的河水染成血色，映照着两岸荒凉的黄土坡塬，更添几分苍凉。 “卸船，改走陆路。”李未的声音平静无波。 早有准备的护卫和水手们立刻行动起来。沉重的箱笼、备用的马鞍辔头、成袋的干粮和清水被迅速搬下船。十余匹健壮的河西骏马被牵上岸，打着响鼻，不安地刨着蹄下的黄土。 李未换上了一身便于骑行的鸦青色细麻布窄袖胡服，外罩一件半旧的玄色羊皮坎肩，脚踏牛皮短靴，腰间束着鞶革，悬着那枚渭水鲶鱼牌和一把装饰古朴的短匕，头上戴着遮尘的宽檐范阳笠，整个人显得精干利落，混在护卫中毫不起眼。 阿七依旧是那身靛蓝色的精舍制服，只是外面套了件灰扑扑的罩袍，六指习惯性地拢在袖中，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四周。他低声吩咐几句，三名同样穿着不起眼灰布短打、气息沉稳内敛的精舍护卫立刻翻身上马，如同离弦之箭般，无声地没入前方暮色笼罩的黄土沟壑之中，担任前哨斥候。 沙塘鳢则换下了那身显眼的宝蓝劲装，裹了件宽大的、沾满旅途风尘的褐色羊毛大氅，遮住了脖颈间偶尔闪露的金鳞。他骑着一匹格外雄健的黑马，与另外两名护卫散开将李未护中间。剩下的护卫则负责殿后，警惕地注视着船队和来路方向。 “出发。”李未一声令下，十余骑在渐沉的暮色中，踏上了陇西的黄土高原。 夜色如墨，迅速吞噬了天地。没有月光，只有稀疏的寒星点缀在深邃的天幕上。一行人马在崎岖的黄土梁峁和深邃的沟壑间沉默前行。马蹄踏在干燥的黄土路上，发出沉闷的“嘚嘚”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寒风如同冰冷的刀子，裹挟着细碎的沙尘，刮过裸露的皮肤，带来刺骨的寒意。放眼望去，尽是连绵起伏、如同巨大怪兽脊背般的黄土丘陵，在黑暗中勾勒出狰狞的轮廓。地表破碎，沟壑纵横，植被稀疏，只有些耐旱的蒿草在风中瑟瑟发抖。空气中弥漫着干燥的土腥味和一种荒凉死寂的气息。 行至一处背风的土崖下稍作休整，给马匹喂些豆料清水。忽地，远处山梁上传来几声悠长而凄厉的狼嚎，紧接着，黑暗中亮起数十点幽绿的光点，如同鬼火般飘忽不定，迅速向这边移动。 “狼群！”殿后的护卫低喝一声，迅速拔刀戒备。 沙塘鳢冷哼一声，眼中黄澄澄的瞳孔在黑暗中闪过一丝妖异的微光。他深吸一口气，周身一股无形的、带着水底淤泥腥气和淡淡威压的妖气猛地扩散开来！这股气息对于荒野中的普通野兽而言，如同遇到了食物链顶端的恐怖存在。 那逼近的狼群骤然止步，幽绿的眼眸中充满了惊惧。头狼发出一声短促而惊恐的呜咽，夹着尾巴掉头就跑，其余的野狼也如同潮水般退去，眨眼间消失在黑暗的沟壑中，只留下几声不甘又畏惧的呜咽在风中飘散。 “一群怂包！”沙塘鳢撇撇嘴，颇有些得意地收拢了妖气。 队伍继续前行。约莫又走了半个时辰，绕过一道陡峭的黄土梁，前方一处相对开阔的谷地边缘，一块巨大的风化岩石上，赫然蹲踞着一个庞大的黑影！ 那是一只吊睛白额猛虎！体型壮硕如牛犊，斑斓的皮毛在星光下隐约可见，一双琥珀色的虎眼在黑暗中如同两盏小灯笼，冰冷地锁定了这一行人马。它并未像狼群般被沙塘鳢的妖气惊走，只是微微伏低了前身，喉咙里发出低沉而充满威胁的“呼噜”声，粗壮的尾巴如同钢鞭般缓缓扫动着身下的尘土。 一股浓烈的、带着血腥味的野性煞气扑面而来，连久经训练的战马都开始不安地躁动、喷着响鼻后退。 “这畜生…有点道行！”沙塘鳢眉头一皱，手按在了腰间的分水刺上。他能感觉到，这老虎身上有股微弱但精纯的野性灵气，显然已开灵智，非是凡兽，难怪不惧他刻意释放的妖气威压。它那眼神，充满了对“食物”的贪婪和势在必得，尤其是在这食物匮乏的荒原。 李未端坐马上，隔着范阳笠的阴影，平静地注视着那头猛虎。他能感受到那虎眼中纯粹的野性和一丝初生的灵性。杀之不难，护卫的强弩齐发，加上沙塘鳢出手，顷刻可毙。但…沾上这因果，依稀记得在此间，取经项目组应有一案，莫非应在这兽身上 “不必理会，继续走。”李未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 护卫们紧握兵器，警惕地盯着那猛虎，缓缓驱动马匹，保持着阵型继续前行。沙塘鳢则策马稍稍落后李未半个身位，黄澄澄的瞳孔死死锁住那老虎，妖力蓄而不发，形成无形的威慑。 那猛虎见猎物非但不逃，反而继续前进，似乎被激怒了，低吼一声，竟从岩石上轻盈跃下，不紧不慢地跟在了队伍侧后方约百步的距离。它庞大的身躯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琥珀色的眼睛如同鬼火，始终牢牢锁定着队伍，尤其是被簇拥在中间的李未。那姿态，如同最有耐心的猎手，在等待猎物松懈露出破绽的时机。 寒风呼啸，黄土高原的夜愈发深沉。一行人沉默地行进，身后缀着一个致命的尾巴。马蹄声、风声、以及那若有若无的虎啸低喘，交织成一首紧张而压抑的夜行曲。沙塘鳢几次按捺不住想回头去宰了那畜生，都被李未用眼神制止。 就这样，被这头灵虎吊着，在荒凉的沟壑梁峁间又行进了二十余里。那老虎似乎也在评估着这支队伍的“硬骨头”程度，几次做出扑击的姿态，又都按捺下去。最终，在接近一处有微弱灯火的岔路口时，那猛虎停下脚步，冲着队伍发出一声充满不甘和警告意味的长啸，深深看了李未的方向一眼，转身几个纵跃，消失在茫茫的黑暗山塬之中。 “呼…”包括沙塘鳢在内，所有人都暗自松了口气。被一头通了灵智的猛兽如此盯梢，压力实在不小。 “这陇西的野物，都成精了不成”沙塘鳢啐了一口，心有余悸。 李未望着猛虎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这方水土，果然养得出凶悍的生灵。他轻轻拍了拍坐骑的脖颈：“走吧，离巩州不远了。” 当天边泛起第一抹鱼肚白时，一座雄浑苍凉的城池轮廓，终于出现在众人视野的尽头。 巩州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