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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贞观二年深冬，北风卷着砂砾与雪沫，抽打在斑驳的土黄色城墙上，发出呜咽般的嘶鸣。这座扼守河套、控扼漠南的边陲雄城，此刻却如同一头蛰伏在暴风雪中的困兽，夯土筑就的城墙在经年风沙侵蚀下显得低矮而沧桑，墙垛上残留着刀劈斧凿与烟熏火燎的痕迹。 城头“梁”字大旗在狂风中猎猎作响，旗面破旧，透着一股穷途末路的萧索。城下，唐军营寨连绵如铁壁，刁斗森严，肃杀之气弥漫四野，与城头 梁军惶惶不安的气氛形成鲜明对比。 朔方城东南三十里，唐军前敌大营。 中军大帐内，炭火熊熊，驱散着塞外的酷寒。柴绍端坐主位，这位开国名将、平阳公主驸马，此刻身着明光铠，外罩紫貂大氅，面容沉毅，目光如电，正凝神听着斥候的回报。他身侧坐着薛万均，这位以勇猛着称的悍将，甲胄未卸，手按刀柄，眉宇间带着一丝不耐与焦躁。 “…禀大总管，朔方城内粮草将尽，人心浮动，梁师都每日鞭挞士卒，怨声载道。然其倚仗城坚，又有突厥游骑不时在城北五十里外游弋，似有接应之意，故仍负隅顽抗，拒不投降。”斥候单膝跪地，语速极快。 柴绍眉头微蹙，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铺在案上的朔方城防图：“突厥游骑…人数几何统兵者何人” “约一千骑，打着‘阿史那欲谷’的狼头旗，行踪飘忽，似在观望。” “欲谷设”薛万均冷哼一声，“颉利帐下的一条疯狗！大总管，末将愿率精骑五千，将其驱离，断梁逆外援！” 柴绍尚未答话，帐帘被无声掀起。一股寒风卷入，却带进一道沉稳的身影。 玄渊一身素净的鸦青细麻布道袍，外罩半旧玄色羊皮坎肩，脚踏千层底布靴，头上戴着遮尘的范阳笠，打扮得如同一个随军文吏，毫不起眼。然而他步履从容，气息内敛如深潭，踏入这肃杀军帐的瞬间，却让帐内所有将领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聚焦在他身上。 柴绍眼中精光一闪，起身相迎：“玄渊先生来了！快请上座！”他深知眼前这位看似文弱的少年，背后站着的是何等恐怖的力量，更清楚他手中掌控着大唐半壁江山的漕运命脉，连陛下都对其礼敬三分。 玄渊微微颔首，摘下范阳笠，露出清俊沉静的面容。他目光扫过帐内诸将，最后落在柴绍身上，声音平和：“柴总管，薛将军，军情紧急，不必多礼。突厥游骑之事，我已尽知。” 他走到沙盘前，看着标注着朔方城及周边地形的巨大沙盘，指尖轻轻点在城北那片代表戈壁荒原的区域，“欲谷设此人，凶悍有余，智谋不足。其所率一千骑，非为死战，实乃颉利投石问路之卒，意在试探我军虚实，兼为梁师都虚张声势。若我军主力出击驱赶，正中其下怀，一则疲我兵马，二则恐其主力趁机绕袭粮道。” 薛万均闻言，虽觉有理，但心中那股被突厥人挑衅的怒火难平：“难道就任由这一千胡骑在我军眼皮底下耀武扬威” “非也。”玄渊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目光转向柴绍，“柴总管，烦请拨我精骑两百，三日干粮。我自有法子，让这一千‘眼睛’，变成一千具尸体，无声无息地埋在黄沙之下。” 柴绍与薛万均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惊疑。两百骑对一千还要无声无息全歼这简直是天方夜谭！但柴绍想起陛下密旨中“玄渊先生所请，无有不允，全力配合”的字样，又想到渭水、洛水、泾河那畅通无阻、日进斗金的漕运，一咬牙：“好！就依先生！万均，你亲自去点兵，要最精锐的斥候营！” “得令！”薛万均虽满腹狐疑，但军令如山，立刻转身出帐。 玄渊不再多言，对柴绍拱手一礼，转身走出大帐。帐外寒风凛冽，他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袖中手指微动，一枚边缘带着细密齿痕的鎏金算筹滑入掌心，温润微凉。 与此同时，朔方城西七十里，一处背风的干涸河床下。数十顶不起眼的灰褐色帐篷如同戈壁上的砾石，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这里便是“锋矢破阵”小组的秘密集结地。 阿七掀开帐帘，寒风裹着沙粒灌入。他依旧一身靛蓝色精舍制服，外罩同色防风斗篷，六指拢在袖中，眼神锐利如鹰。帐内，五十名同样装束的精悍汉子肃立，气息沉稳，眼神冰冷，如同五十柄收入鞘中的利刃。他们便是从精舍各地抽调而来的“锋矢破阵”核心成员，个个身经百战，精通刺杀、潜伏、破袭、战阵配合。 “老大有令！”阿七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目标：朔方城北，阿史那欲谷设部一千突厥游骑。任务：全歼，不留活口，不留痕迹。 行动代号：‘沙暴’。” 没有质疑，没有喧哗。五十双眼睛瞬间爆发出嗜血的寒光，整齐划一地低喝：“诺！” 阿七走到沙盘前，沙盘上已精确标注了突厥游骑的活动范围、可能的宿营地、水源地。“三人一组，共十六组，余二人机动策应。甲组至戊组，负责‘引’；己组至辛组，负责‘困’；壬组至癸组，负责‘杀’；子丑二组，负责‘清’。”他手指在沙盘上快速点划，分配任务，简洁明了，“行动要点：利用沙暴天气，以毒弩、陷阱、袭扰为主，制造混乱，分割包围，逐批蚕食。子时三刻，目标营地西南角，以三声鹧鸪哨为号，同时发动。记住，我们是沙暴中的幽灵，来无影，去无踪。” “是！”众人再次低喝。 夜色渐深，狂风愈发凄厉，卷起漫天黄沙，能见度不足十丈。这正是戈壁最令人畏惧的“黑沙暴”。 阿史那欲谷设的一千突厥精骑，驻扎在一处背靠矮丘的洼地。营地里篝火在狂风中明灭不定，大部分突厥骑兵都蜷缩在帐篷里，咒骂着该死的天气，只有少数哨兵裹着厚厚的皮袍，在营地边缘艰难地巡逻，视线被风沙遮蔽。 “噗！” 一声极其轻微的闷响，被呼啸的风声完美掩盖。营地西南角，一个正缩着脖子跺脚的突厥哨兵身体猛地一僵，咽喉处多了一个细小的血洞。他瞪大眼睛，想发出警报，却只涌出一口血沫，随即软软倒下。黑暗中，一道靛蓝色的影子如同鬼魅般闪过，将他拖入阴影。 “噗！噗！”同样的声音在另外几个哨位几乎同时响起。 “咕咕——咕咕咕——”三声短促而逼真的鹧鸪哨音，穿透风沙，传入营地。 “杀！”一声低沉的汉话命令在风沙中炸开！ “咻咻咻咻——！” 刹那间，无数淬毒的弩箭如同索命的毒蜂，从四面八方、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射入突厥营地！目标并非胡乱覆盖，而是精准地射向那些冲出帐篷查看情况的突厥军官、试图吹号示警的号手、以及马厩中躁动的战马！ “呃啊！” “敌袭！” “马惊了！快拦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