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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洛在心底唾弃着自己。 想刚去秦王府领回他俩的时候，自己尚沉浸在社会主义光芒的普照下，起码认为每个人在法律和人格上是彼此平等，不存在谁属于谁，谁奴役谁的概念。 堪比自由落体的堕落速度。 她作为这个生态环境中的既得利益者，浑然被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主子生活给蒙蔽了双眼，开始了进一步的自我满足中。 “阿娘，我不骗你，我是有这个想法。”诸多杂念涌来，明洛不免垂头丧气。 胡阿婆自不会怪她，有钱了想多买几个奴婢过上好日子是人之常情，没看大户人家的标配都是奴仆成群，呼奴引婢的奢靡气息…… “家里哪里住得下呢。”胡阿婆环顾四周，先前还笑容满面的神色渐渐沉静下来。 她是苦了大半辈子的人，到底不会被这短暂的富贵蒙蔽了双眼，看看家里的屋舍壁梁，总能清醒道认知到自己的家底和出身，不过一走了运的寻常百姓而已。 明洛当然懂得胡阿婆转为苦笑的背后含义，油然而生一股豪情壮志。 她轻轻扯了扯还在思量医馆之事的宋平，犹疑道：“阿耶，我们搬个家怎么样。家里东西放不下，人也很快住不下，三郎来了又要和谁挤呢。” 宋平这点上早有打算，见状也和明洛摊牌。 “对门的丁家老两口和我说好了，等翻过年就搬回城外老家住，正好他堂兄有个断了只手的儿子，性情本分忠厚，答应过继给他们作儿子。”宋平悠悠一叹，视线似有些茫然，不知看向天际何处。 “他俩岁数也不小了，名下另有处铺面，若非昔年大女婿为了块羊肉与丈人家起了争执，指不定这铺面就赠与外孙了。” 是的，丁家夫妻俩儿子死绝，孙子同样没留下一个。 但人家可是有女儿和外孙的哦，似乎还不止一两个。 且长子留了俩孙女下来，大的那个说好了婆家，还有一个岁数尚小。 在自家血脉未绝的前提下，仍是未雨绸缪、四处托人地过继，一个亲生父母尚在、身体残缺的种田汉子，照样吊打膝下两个血浓于水、亲手养大的长子血脉。 可恨不是孙子罢了。 “不是有孙女吗大的贤惠懂事，一手女红不错。小的机灵可爱，会帮着祖母择菜。干嘛便宜其他人呢。”明洛气鼓鼓道。 同是天涯沦落人，宋平多少感同身受，不由得瞥了眼明洛。 于他而言，亲儿子没了，除了碗娘外，其他谁又有什么分别，三郎也好，明洛也罢，他这点少得可怜的家财……给谁都成。 原先以为亲闺女也走了，机缘巧合下收养了明洛，便打算得过且过，能寻个好婆家最好，不能的话就两老一女将就着过。 不料明洛是个有福运的，能干到带着整个家腾飞了。 随即有了过继事宜。 宋平语意晦涩：“丁家大概有自己的考量吧，孙女是比继子亲，问题是…等之后嫁了人，能回几次家，话都说不上几句。” “所以丁家的情况，孙女可以不嫁人，或者找个相对条件一般的，以后一块过呗。”明洛不死心道。 宋平这会儿听出了些味儿，阿洛是暗戳戳地表明自家心迹呢。 他目光柔和地注视着明洛，温言道：“人心难测，没有阿洛想得容易。孙女八成比继子强，可孙女婿呢，家门一关咋晓得什么嘴脸。 反倒是有族中担保的继子，一来同族间有些情谊，二来族里不会袖手旁观。 且这么多年，彼此知道根底，丁家老两口估计也冷眼看了几年了，又多方打听确定了其父母的秉性，方有此之说。” 成年有成年的好处，固然没了打小养的亲厚，可本身的性子脾气多少有点了解，不至于太过离谱。 明洛抿了抿唇，罕见地没有反驳。 是的，她待宋平夫妻俩大概率是比别人强，问题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尤其在男人掌握对外话语权的情况下，大门一关，外人爱莫能助，他们仨捆一块都不够一壮年男子揍的。 生儿子之所以重要。 便是在于此。 谁家但凡生养大了三四个儿子，村里都是横着走的。 “多少价钱呀”明洛没继续给自己找不痛快，自动自觉地换了个话题。 宋平略一思量，便道：“两间正屋是二十贯钱，另一些杂间还有院子，算是五贯钱。里头搬不走的一些家俱物什，全部留给咱们了，你阿娘去看过，还挺高兴。” 不上不下的市场价。 唯一的好处就是能连成一家，避免搬迁折腾的辛苦。明洛一想他家也是没有壮劳力的，搬迁这种费力的辛苦活儿，还是免了吧。 近来唯一称得上烦恼的便是她被太多人惦记了。 年前都不安生。 随着她行医的名声日渐传开，通身的衣装不断升级，不止偷偷来向胡阿婆打听的妇人越来越多，连族里都遣人问过好些次了。 人美心善医术好。 尽管妇女的价值点集中在了生育上，但她相貌漂亮、会赚钱的这俩特质，还是带给了无限的择偶红利。 除夕到了。 与宋平的轻闲不同，与胡阿婆的忙绿不同，明洛俨然像一个朝九晚五的上班族般，在这日依旧早早起床，穿衣洗漱，带着温圆往医馆坐班去了。 元郎从昨日便没法来了，家里忙着备年洗尘祭祖，杀鸡宰羊的处处需要劳动力。 “这是驱鬼的”明洛只听元郎大概说过除夕的习俗和过法，亲眼所见还是有些稀里糊涂。 “驱傩诶。娘子没见过吗”温圆一身新衣，婉声道。 沿街路边，不少人穿着奇装异服，戴着跳大神般的鬼怪面具，三三两两地行走说笑。还有仰天放声嚎的，唱得极有章法，明洛停下脚步竖着耳朵听了会，依稀是个配套的驱鬼之歌 难懂的文言文和着古音口音，太考验人的听力和辨别力了。 “我还当只有上元节晚上没宵禁呢。”明洛似是而非地笑，慢吞吞地边看边走，眼中满是新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