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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晓晴那一声带着哭腔的呼喊，像是一把重锤，狠狠砸碎了林小溪用理智和绝望勉强筑起的最后一道防线。 “顾言琛！你疯了吗！下这么大雨！你会生病的！” 声音穿透玻璃，混着雨声，尖锐地刺入她的耳膜。 她依旧僵坐在椅子上，背对着窗户，仿佛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内心早已是天翻地覆，海啸滔天。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那细微的刺痛远不及心脏被疯狂撕扯的万分之一。 他还在那里。 在冰冷的雨里。 像个傻子一样，固执地等待着一个或许永远不会给出的回应。 李萌也焦急地凑在窗边，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真的没动……小溪，他好像就看着我们窗口，浑身都湿透了，脸色白得吓人……”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烧红的针，扎进林小溪的神经末梢。 她终于，无法再继续伪装冷静。 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带倒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哐当”一声刺耳的巨响。但她浑然未觉，几乎是踉跄着扑到了窗边。 手指颤抖地抓住冰凉的窗框，她终于看到了他。 宿舍楼下的路灯，在绵密的雨幕中晕开一团昏黄的光。他就站在那光与影的交界处，站在那棵叶子几乎掉光的老梧桐树下。没有撑伞，昂贵的西装外套早已被雨水彻底浸透，紧紧贴在他挺拔却此刻显得异常单薄的身躯上，颜色深得近乎墨黑。头发湿漉漉地搭在额前，不断有水珠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滚落，砸在他脚下的积水里，漾开一圈圈小小的涟漪。 他微微仰着头，脸色的确如李萌所说，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脆弱的白。嘴唇紧抿着，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可他那双眼睛，即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隔着朦胧的雨帘，依旧亮得惊人，像是燃烧着最后生命力的炭火，执拗地、一瞬不瞬地，牢牢锁定在她的脸上。 那眼神里，没有了平日里的沉稳冷静，没有了商场上的运筹帷幄，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悔恨、无法掩饰的恐慌，以及一种近乎卑微的、孤注一掷的祈求。 他在害怕。 害怕她的拒绝，害怕她的转身，害怕真的失去她。 就在这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林小溪心中所有积压的委屈、愤怒、不甘和失望，就像被针扎破的气球，嗤地一声，漏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排山倒海般涌来的心疼，尖锐而剧烈，瞬间攫住了她的呼吸。 这个傻子！ 这个混蛋！ 他怎么能……怎么能这样对待他自己！ 他难道不知道，看到他这副样子，她的心会比被他的沉默伤害时，更痛上一千倍、一万倍吗 “他……”小溪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干涩得发不出完整的声音。眼泪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比窗外的雨势还要汹涌，瞬间模糊了视线。 她再也顾不上了。 猛地转身，她像一阵风一样冲出了宿舍门，甚至来不及换鞋，穿着单薄的室内拖鞋就奔下了楼梯。苏晓晴在她身后焦急地喊了句什么，她一个字也没听清。 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到他身边去！ 冰冷的雨水夹杂着深秋的寒意，在她冲出宿舍楼的瞬间，迎面扑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但她脚步未停，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跑过湿滑的路面，冲向那个在雨中伫立的身影。 顾言琛在她冲出楼道口的那一刻，身体几不可查地晃动了一下，那双几乎凝固在她窗口的眼睛，终于动了动，视线紧紧追随着她，里面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是看到她出现的狂喜，是更深的自责，是怕被推开的小心翼翼。 小溪一口气冲到他面前，在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猛地停住脚步。近距离看他，冲击力远比在楼上惊鸿一瞥要强烈百倍。 雨水顺着他漆黑的发梢不断滴落，流过他苍白的脸颊，滑过他青紫的嘴唇。他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湿透，昂贵的西装布料吸饱了水，沉甸甸地挂在他身上。他似乎在微微发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某种极力压抑的情绪。那双看着她眼睛，红得厉害，里面布满了血丝，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无声的战争。 她仰着头，看着他这副前所未有的狼狈模样，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泪水混合着雨水在她脸上肆意横流。 她举起手，想要把伞更多地遮到他头顶，却发现这把小小的单人伞，对于此刻浑身湿透的他来说，根本毫无意义。 她的手停在半空，颤抖着，最终无力地垂下。 “你……你……”她哽咽着，想质问他为什么这么傻，想骂他为什么不照顾好自己，可所有的话语都被汹涌的泪水堵在喉咙里，只剩下破碎的气音。 顾言琛的目光贪婪地描绘着她的脸庞，从她湿漉漉的、写满心疼和责备的眼睛，到她不断颤抖的、失去血色的嘴唇。他看着她只穿着单薄毛衣和室内拖鞋就跑了出来，脚踝和小腿瞬间被雨水打湿，心头更是像被无数根针同时刺穿，痛悔难当。 他让她担心了。 他又让她难过了。 他艰难地抬起仿佛有千斤重的手臂，冰凉的、湿透的指尖，带着小心翼翼的颤抖，轻轻触碰到她同样被雨水打湿的脸颊。那冰冷的触感，让小溪浑身一颤。 他的手指，冷得像冰。 “小溪……”他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几乎被雨声淹没。雨水顺着他额前的碎发流进眼睛里，带来一阵涩痛，但他眨也不眨，只是深深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 “我……”他想道歉，想说对不起，想解释那该死的会议和他愚蠢的沉默。可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觉得任何语言在此刻都苍白无力。 最终，所有的言语都化作了一声近乎绝望的哀求。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她撑着伞的那只手腕。他的掌心冰冷湿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绝望的力量，紧紧箍着她，仿佛她是茫茫大海中，他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别离开我……”他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才从颤抖的唇齿间挤出这几个字，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显而易见的哭腔，“小溪……我不能再失去你一次……不能……”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眼眶中强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再也承载不住，混合着冰冷的雨水，决堤般滚落下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这一刻，什么骄傲，什么沉稳，什么顾家少爷的身份，全都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只是一个害怕失去心爱之人的、普通而脆弱的男人。 看着他滚落的泪水，感受着他手腕传来的、无法自控的颤抖和那冰得吓人的温度，林小溪心中最后一点坚持和怨怼，彻底土崩瓦解，灰飞烟灭。 她还有什么不能原谅的呢 这个骄傲的男人，此刻为了她，狼狈如斯，脆弱如斯。他站在这里，用他的痛苦，他的泪水，他最不堪的一面，无声地宣告着他的悔恨和……他不能失去她的恐惧。 她丢掉另一只手里徒劳的雨伞。 伞落在积水中，溅起细小的水花。 然后，她伸出双臂，毫不犹豫地、用力地环住了他精瘦而冰冷的腰身，将脸深深埋进他湿透的、冰冷的胸膛。 隔着冰凉湿重的衣物，她依然清晰地感受到了他胸腔内心脏剧烈而混乱的跳动，以及他身体无法抑制的、细微的颤抖。 “我不走……”她把脸埋在他胸口，闷闷地、带着浓重哭腔的声音传来，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冰冷的身体，“我不走了……顾言琛……我不走了……” 感受到怀中真实的温度和那紧紧环抱住他的力量，听到她带着哭音的承诺，顾言琛一直紧绷到极致、几乎要断裂的神经，在这一刻，轰然松懈。 巨大的、失而复得的狂喜和后怕，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 他闭上眼，滚烫的泪水更加汹涌地落下。他抬起双臂，用尽全力，将怀里娇小柔软的身躯死死地、紧紧地圈禁在自己的怀抱里，下巴抵在她散发着淡淡清香的发顶，贪婪地汲取着她身上传来的、让他安心让他眷恋的温暖。 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揉碎，嵌入自己的骨血之中，永不分离。 两个人就这样，在昏黄的路灯下，在冰冷绵密的秋雨中，在积水的倒影里，紧紧相拥。 像两只在暴风雨中互相舔舐伤口、依偎取暖的幼兽，忘记了寒冷，忘记了湿漉，忘记了周遭的一切。世界里，只剩下彼此剧烈的心跳、温热的泪水，和那绝望之后，如同奇迹般降临的、失而复得的珍贵拥抱。 雨水冲刷着他们，仿佛要将之前所有的误会、争吵、伤害和痛苦，都一并洗去。 然而，真的能洗去吗 拥抱着他的时候，林小溪清楚地知道，横亘在他们之间的现实问题，那座名为“家族”和“未来”的大山，依然巍然耸立，并未因这个雨夜的拥抱而消失分毫。 可是，在这一刻，她选择不去想那些。 她只知道，她无法眼睁睁看着他这样伤害自己，无法承受可能真正失去他的痛苦。她心疼他，远超过怨恨他。 就先这样吧。 至少，此刻，他们还在彼此身边。 顾言琛将她抱得更紧，冰凉的嘴唇贴着她的耳廓，用一种劫后余生般的、沙哑而颤抖的气音，在她耳边低低地、一遍遍地重复： “对不起……小溪，对不起……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我再也不会了……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 他的道歉和承诺，混着温热的呼吸和冰凉的雨水，一起钻进她的耳朵，敲打在她本就柔软的心上。 她在他怀里，轻轻地点了点头，更紧地回抱住他，眼泪无声地流淌，浸湿了他早已湿透的衣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