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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旨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送抵哈密。 裕王府里，朱载墎捧着那卷明黄的丝绸，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他成功了。 他这个被父皇遗忘在角落里的儿子，第一次，真真正正地，办成了一件让父皇点头的大事。 “准了……父皇他真的准了……”他喃喃自语，眼眶都红了。 林望就站在他身边，脸上没什么表情，平静得好像这道圣旨的内容，他昨天晚上就已经看过了一样。 哈密卫，校场。 三千名玄甲军，已经集结完毕。 他们穿着统一的黑色扎甲，甲片在西域的阳光下，反射着幽冷的光。每个人都背着一支燧发枪，枪口上套着防水的油布。 腰间左边是长柄手榴弹，右边是制式佩刀和三个牛皮弹药包。 队列整齐得像用墨线画出来的，三千人站在那里，除了风声，听不到任何杂音。 锦衣卫监军沈炼，穿着一身刺绣精致的飞鱼服，手按着狭长的绣春刀，站在点将台的一角。 他的眼神，像鹰一样锐利，审视着台下这支传说中的军队。 临行前，指挥使陆炳亲自召见了他。 “沈炼，你此去，不只是监视。”陆炳的声音很沉，“更是去学习。睁大你的眼睛，给本官看清楚，他林望，是怎么把一堆流民和囚犯，练成一支能打仗的兵的。” 沈炼不明白。大明的军队，他见得多了。边军的骄横，京营的腐朽，卫所的孱弱，他一清二楚。 他不信，这个林望能点石成金。 裕王朱载墎亲自来为大军送行。 他换上了一身亲王蟒袍，努力让自己显得更有威严。 他对着台下的三千将士，发表了一番慷慨激昂的讲话。无非是君父忧心，尔等要奋勇杀敌，为国尽忠，为民除害。 士兵们没什么反应，依旧站得笔直，像三千尊铁铸的雕像。 轮到林望。 他没有上点将台，只是走到了队列的最前方。 他的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 “此去河南，有三条规矩。” “第一，不抢百姓一针一线。我们的粮草，都在车上，足够吃到开封。” “第二，不拿豪绅一分一毫。谁要是敢伸手，我不介意让他两手空空地上路。” “第三，我们的目标，是‘匪’，但更是人。放下武器的，就是我们的同袍。” “都听明白了” “明白！” 三千人的怒吼，声震云霄。 “出发！” 没有冗长的告别，没有哭哭啼iky的家眷。 只有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和四轮马车碾过地面的“咯吱”声。 大军开拔，向东而去。 行军的第一天，沈炼就感到了不对劲。 这支军队的行军速度，快得有些吓人。 他们每天能稳定地走上八十里路，而且是全副武装。一路上，队形没有丝毫散乱。 这不是靠蛮力，而是靠一种沈炼从未见过的纪律。 每走一个时辰，带队的哨官就会吹响铜哨。全军立刻原地休息一刻钟。 士兵们不准坐下，而是靠着背包，拧开水囊喝水，或者从怀里掏出一种叫“压缩饼干”的干粮补充体力。 斥候在前方五里，游骑在两翼三里，整个行军队列像一头活着的巨兽，时刻保持着警惕。 沈炼注意到，他们的后勤辎重队，更是古怪。 没有征用大量的民夫，只有几百辆四轮大马车。车轮上包着铁皮，车轴处用一个皮套罩着，里面似乎涂抹着黑色的油脂。两匹马就能拉动一辆装满货物的大车，跑起来比普通牛车快得多。 车上装的，不光有粮食和草料，还有一箱箱用油纸包好的弹药，各种备用的零件，甚至还有一个挂着“医”字旗的帐篷车队。 傍晚安营扎寨，更是让沈炼开了眼。 士兵们从车上卸下预制好的木桩和拒马，分工明确，动作飞快。挖壕沟，设岗哨，不到半个时辰，一座标准的防御营地就拔地而起。 整个过程，安静，高效，没有一点喧哗。 夜里，沈炼睡不着。他走出自己的帐篷，发现营地里并非一片死寂。 而是以哨为单位，士兵们围着篝火，在军官的带领下，擦拭保养自己的火枪。 他们在复盘白天的行军，讨论着明天的路线。 这……这真的是一支军队 沈炼感觉自己像个乡巴佬，一路上看到的一切，都超出了他的认知。 第二天，他终于忍不住了。 他以监军的名义，要求检查军械。 负责护卫的张猛，黑着脸拦住了他。 “沈大人，军营重地，没有指挥使大人的命令，任何人不得乱闯。” 沈炼冷冷地亮出腰牌：“奉旨监军，例行检查。你有意见” “我……”张猛脖子一梗，就要发作。 “让他看。” 林望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他笑着走了过来，对沈炼做了个“请”的手势。 “沈大人想看什么，我带你去看。” 林望亲自带着沈炼，走进了军械大车。 他让一个士兵，当着沈炼的面，将一支燧发枪迅速拆解成几十个零件，然后又从另一堆零件里，随意抓取，重新组装成一把可以击发的火枪。 沈炼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这支军队的每一把火枪，每一个零件，都是一模一样的。 这在大明的军器局，是神话。那里的火器，每一把都是独一无二的。一个螺丝坏了，都得找原先那个工匠，重新打磨。 林望又带他去看火炮。 那是一种小巧的青铜炮，炮身比笨重的红夷大炮小得多，但炮管光滑，炮架精巧，两匹马就能轻松拖着走。 “此炮威力如何”沈炼忍不住问道。 林望没回答，只是对不远处的炮队队长扬了扬下巴。 “给沈大人，放个炮仗听听。” 炮兵们动作娴熟，装填，瞄准，一气呵成。 随着队长令旗一挥，“轰”的一声巨响，远处两里外的一个小山包上，一块一人多高的巨石，应声炸裂开来，碎石四溅。 沈炼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不是没见过火炮。可这种射击的速度，这种骇人的精准度，他闻所未闻。 更可怕的，是那些炮手。他们脸上的表情，平静得就像在自家后院里点了根爆竹。 沈炼转过头，死死地盯着林望，终于问出了心底最大的疑问。 “林大人，你这支兵，练了多久” 林望伸出三根手指。 沈炼倒吸一口凉气：“三年” “不。”林望摇了摇头，淡淡地说。 “从无到有，是三年。像现在这样，不到一年。” 沈炼彻底沉默了。 他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这根本不是大明的军队。 这是一头披着人皮的，用钢铁和纪律武装起来的怪物。 那天晚上，沈炼在给嘉靖的密报里，没有写一个字弹劾林望拥兵自重，图谋不轨。 他犹豫了很久，最后只在信纸上，写了八个字。 “玄甲军，精锐可用，天下无双。” 写完，他吹干墨迹，看着窗外林望营帐里依旧亮着的灯火。 他知道，这头怪物出笼了。 河南的那些“匪寇”，要倒大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