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红尘炼心（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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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咖啡馆的工作平淡而充实。林澈逐渐习惯了这种节奏，他的心境在日复一日的市井生活中愈发沉淀。收敛了所有修为的他，看起来与普通青年无异，只是那双偶尔掠过深邃光芒的眸子，暗示着不凡。偶尔闲暇时，他会想起远在东海的北辰阁，想起萧熏雪清冷中的关切，苏晚晴温婉下的坚韧，还有父母电话里小心翼翼的问候……这些今生的牵挂，如同温暖的丝线，将他与这个时代、这片红尘紧密相连。 这日傍晚，晚霞将玻璃窗染成一片暖橙。林澈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正准备离开。刚走到门口，风铃轻响，一个女子推门而入。她约莫二十三四岁年纪，穿着素雅的米白色连衣裙，长发松松挽起，几缕发丝垂在耳侧，眉眼温婉，气质清雅如空谷幽兰。 就在与她擦肩而过的瞬间，林澈的心脏猛地一跳！ 并非因为这女子容貌出众，而是她身上散发出的那股独特的气息，以及眉眼间那份似曾相识的神韵，竟与他前世那位早逝的道侣——素心仙子，有着七八分的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郁，几乎与记忆深处的那道倩影重合。 刹那间，前世种种画面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昆仑雪巅的初次相遇，瑶池仙境的琴箫和鸣，九幽绝地的舍身相护，以及最终天人永隔、香消玉殒的刻骨铭心……那份深沉的爱恋与未能护其周全的锥心遗憾，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骤然喷发，猛烈地冲击着林澈看似平静的心湖。他脚步一顿，气息出现了极其细微的紊乱。那一刻，他仿佛不再是咖啡馆的帮工林澈，而是那个痛失所爱的北辰仙尊。 那女子似乎察觉到了林澈异常的注视，微微侧首，目光与他相遇。她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化为礼貌而疏离的浅笑，点了点头，便径直走向吧台，声音轻柔地对老板说：“一杯茉莉花茶，谢谢，老位置。” 她对这里似乎很熟悉。 林澈迅速收敛心神，压下翻腾的情绪，也点头回礼，快步离开了咖啡馆。走在华灯初上的古街上，他心绪难平。他深知，这并非简单的容貌相似，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因果牵引，是前世未了的情缘在今生投下的影子。这便是红尘炼心路上必经的。 之后几日，林澈得知这女子名叫苏清音，是附近美术学院国画专业的研究生，偶尔会来咖啡馆写生或小坐。林澈尽力保持平常心，但每次见到她，前世记忆总会泛起涟漪。他会不自觉地留意她的喜好（她总点茉莉花茶，喜欢靠窗有绿植的位置，画画时神情专注得像个孩子），会在她对着窗外发呆蹙眉时，恍惚看到素心为宗门事务忧心的模样；会在她完成一幅画作后露出的浅浅笑意里，重叠上故人容颜。 这种微妙的心绪波动，自然瞒不过那位神秘老者。这日午后，苏清音刚离开不久，老者便如同算准了时间般，出现在林澈负责收拾的桌旁。桌上，还留着苏清音遗落的一枚银杏叶形状的书签，叶脉上用极细的笔触画着几竿墨竹。 “心旌摇曳，难以自持了”老者慢悠悠地坐下，拾起那枚书签，在指尖把玩，目光却似笑非笑地落在林澈脸上。 林澈沉默片刻，面对这位深不可测的前辈，他选择坦诚：“前辈明鉴。见到一位故人影子，前世种种，难以释怀，心湖确实难静。” “故人”老者眼皮微抬，目光深邃，仿佛能窥见时光长河里的涟漪，“是沉湎于前世的遗憾，还是混淆了今生的视线” 林澈将前世与素心仙子的情缘，以及那份最终未能圆满的抱憾略述一二，末了轻叹一声：“见苏姑娘神韵相似，难免……心生波澜，仿佛看到了弥补遗憾的一线可能。” 他甚至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今生的妻子（虽然更多是名义和责任的牵挂），那份平淡生活中的温情，与此刻激荡的前世情愫交织在一起，让他心情愈发复杂。 老者闻言，并未立刻点评，而是将那枚书签对着窗外光照了照，慢条斯理地说：“这书签上的墨竹，画得颇有几分气节。但竹子终究是竹子，不是那遗落它的赏竹人。” 他放下书签，目光转向林澈，语气平和却直指要害：“你执着于记忆中的那轮明月，便觉得水中倒影就是它，甚至想将倒影捞起。这岂不是痴人说梦” 就在这时，咖啡馆的门被推开，一个穿着休闲西装、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他目光扫视一圈，径直走向刚刚返回座位取书签的苏清音，脸上带着熟稔而亲昵的笑容：“清音，果然在这儿，打你电话没接。晚上跟导师的饭局别忘了，我车就在外面。” 苏清音见到男子，脸上露出些许无奈但并不排斥的神情，接过他递过来的外套：“知道了，这就走。书签落下了。” 男子自然地揽过她的肩膀，两人低声交谈着向外走去，姿态亲密，显然关系匪浅。 这一幕，清晰地落在林澈眼中。他心中那点因“相似”而泛起的微妙涟漪，瞬间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是释然是失落还是某种莫名的怅惘 老者将他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缓缓道：“看清楚了水中月是天上月的影子，但捞月的人，终究会一场空。你所见的苏清音，只是与你前世道侣在因果层面产生了些许共鸣的投影，她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缘分，自己的道路。你的遗憾属于过去，属于你和素心，与眼前的苏清音毫无关系。” 老者的话语如同冰水浇头，让林澈骤然清醒。他意识到，自己确实陷入了对“过去相”的执着之中，险些将今生的苏清音当成了弥补前世遗憾的替代品，这本身就是对苏清音和素心两人的不尊重，更是对今生缘分的轻慢。他想起了萧熏雪，那个清冷如雪却为他默默付出的女子，心中涌起一丝愧疚。前世已矣，今生方长，执着于幻影，只会辜负眼前人。 “可是前辈，”林澈仍有困惑，今生的情感与前世记忆交织，“因果牵引，既然相遇，心中波澜岂是轻易能平” “因果非是枷锁，而是让你看清缘起缘灭的镜子。”老者淡然道，“相遇是缘，如何对待却是你的选择。波澜既起，无需强行压制，观其生，观其灭，如同观潮起潮落。你可以是咖啡馆里一个友善的店员，一个欣赏其画作的旁观者，保持适当的距离，给予善意的帮助，但不可生出妄念，不可强求缘法。真正的放下，不是忘记，而是深刻铭记，却不再被其左右。如观镜花水月，欣赏其美，却不生占有之心，方能来去自由，心无挂碍。” 就在这时，苏清音和男友已走到门口，她回头似乎想对帮忙找到书签的林澈道谢，却见林澈正与一位老者交谈，便只是远远地点头微笑了一下，那笑容干净、纯粹，属于她自己的幸福时刻。 那一刻，林澈心中豁然开朗。他看着苏清音和男友相偕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对面目光深邃的老者，深深一揖：“多谢前辈点化，晚辈受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