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女王的棋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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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赵峰的身影消失在码头的尽头，林薇才缓缓收回了目光。 清晨的江风吹拂着她的长发，让她看起来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 但她的眼中，却没有丝毫的诗情画意，只有一张正在飞速运转的、精密无比的棋盘。 赵峰，是她在这张棋盘上，落下的第一颗关键棋子。 这是一步险棋，但也是一步活棋。 一个曾经的青帮叛徒，如今的斧头帮座上宾，一个身负血案、心狠手辣的“疯狗”，足以将上海滩这潭本就不清的浑水，搅得更加波谲云诡。 而她，只需要躲在幕后，静静地看着潮起潮落，在最关键的时候，轻轻拨动一下棋子的走向，就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她转身，回到了那间阴冷潮湿的仓库。 这里，是她在这座孤岛城市里，唯一的巢穴，也是她整个棋局的大本营。 她走到那张巨大的地图前，拿起一支黑色的铅笔，将写有“陈管事”名字的纸条，从墙上撕下，然后用打火机，点燃。 纸条在火焰中蜷缩、焦黑，最终化为一撮灰烬，飘落在地。 做完这一切，她又从那个神秘的木箱里，拿出了一个新的档案袋。 档案袋上没有任何标记，但林薇知道，里面装着的是她下一个目标的所有信息。 她打开档案袋，抽出一张已经微微泛黄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约莫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 他穿着一身油腻的工装，头发乱糟糟的，眼神浑浊，满脸的胡茬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 他的嘴角耷拉着，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浓浓的颓废和绝望，仿佛已经被生活彻底抽干了所有的精气神。 照片的下方，用娟秀的字迹写着他的资料。 姓名：刘振声。 绰号：老猫。 年龄：四十三岁。 身份：前金陵兵工厂高级技师，现江南造船厂临时苦力。 特长：精通各类炸药的制造、改装与应用，尤其擅长延时和遥控引爆装置。 履历：三年前，因兵工厂一次火药库爆炸事故，被军事法庭判定为主要责任人，革除军籍，锒铛入狱。一年前，因“证据不足”被提前释放，但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林薇的指尖，轻轻地划过“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这八个字，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知道，这是一个被冤屈和绝望彻底摧毁的天才。 一个能让钢铁开口说话的爆破专家。 “狐刺”小队，已经有了一把锋利的“尖刀”——赵峰。 但他只能负责点对点的刺杀。 而林薇真正想做的，远不止于此。她要的是具备大规模破坏能力的、能让敌人产生巨大恐慌的“火焰”。 而老猫，就是她选中的那簇火焰。 只是，这簇火焰，如今已被现实的冰水浇得只剩下一丝火星。 想要让他重新燃烧起来，比收服赵峰，要困难得多。 对付赵峰，可以用实力震慑，用仇恨引诱，用利益捆绑。 但对付老猫这种心如死灰的人，必须用更精巧、更诛心的手段。你需要重新给他一个活下去的理由，一个让他愿意再次拿起炸药，去和这个世界同归于尽的理由。 林薇将老猫的照片，用一枚图钉，钉在了地图上“江南造船厂”的位置。 在照片的旁边，她又钉上了另一张照片。 那是一个穿着日式西装、梳着油光锃亮分头、看起来人模狗样的男人。 姓名：佐佐木一郎。 身份：日资“太阳纺织株式会社”工厂管事，前日本陆军后勤部军曹。 背景：三年前金陵兵工厂爆炸案的关键证人。正是他“无意中”发现的“证据”，将老猫送进了监狱。而他本人，则在那之后不久，就从一个普通的日本侨民，一跃成为了日资工厂的高级管事。 两张照片，并排钉在一起，构成了一个完整的故事。一个关于背叛、陷害和冤屈的故事。 林薇看着这两张照片，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意。 她知道，佐佐木一郎，就是点燃老猫那簇复仇之火的唯一火种。 她拿起铅笔，在地图上，开始勾勒一条新的行动路线。从江南造船厂，到太阳纺织厂，再到黄浦江边的码头仓库。 一条新的狩猎之路，正在缓缓展开。 就在她全神贯注地制定计划时，仓库角落里一台不起眼的收音机，突然发出了极其轻微的“滴滴”声。 那不是广播信号，而是经过加密的、军统内部的紧急电码。 林薇的脸色微微一变。她迅速走到收音机前，戴上耳机，手指在电报机上飞快地敲击起来，接收着来自南京总部的密电。 几分钟后，她摘下耳机，脸色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电报的内容很短，但信息量却极大。 “日特‘黑蛇’小组已抵沪，目标为我方潜伏人员名单。 组长南造芸子，极度危险，不惜一切代价，予以甄别并清除。” 南造芸子。 林薇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 这个被誉为“帝国之花”的日本第一女间谍，她当然听说过。 传闻她心狠手辣，智计百出，是军统在华北地区好几次重大损失的幕后黑手。 没想到，她竟然亲自来上海了。 而且，目标，同样是那份虚无缥缈的“名单”。 林薇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勾起。 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她看着墙上那张巨大的棋盘，上面已经有了赵峰，有了老猫，有了王麻子，有了黄金荣。现在，又多了一个分量极重的对手。 她非但没有感到压力，反而感到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奋。 “那么，就让我们看看，”她轻声自语，眼中闪烁着自信而危险的光芒， “究竟是你的‘黑蛇’更毒，还是我这只‘鬼狐’，更狡猾。” 她将那份关于南造芸子的情报，放在了桌上，与老猫的档案，并排而立。 在她的女王棋盘上，两条看似毫不相干的线索，在这一刻，已经开始了命运的交织。 一场围绕着阴谋、暗杀和复仇的大戏，即将在十里洋场，正式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