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女王的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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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公馆，书房。 空气中，弥漫着上等龙井的清香和紫檀木的沉稳气息，但气氛，却比冰点更冷。 黄金荣坐在那张宽大的太师椅上，面无表情。 他那双总是半眯着的、看起来有些浑浊的眼睛，此刻却像鹰隼一般，锐利地锁定在林薇的脸上。 他身后的阴影里，站着两个如同铁塔般的保镖，手始终按在腰间，整个书房的空气，都因为这股无声的压力而变得粘稠。 他没有去看桌上那枚沾着污泥的弹壳，仿佛那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垃圾。 但他微微抽搐的眼角，和搭在扶手上、指节微微发白的手，已经暴露了他内心的极度不平静。 “林小姐，是吧”黄金荣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像生了锈的铁器在摩擦，“你知不知道，深夜带着一件‘凶器’闯进我黄公馆，是一种什么样的罪过” “我只知道，如果今晚我不来，明天一早，黄老板您可能就要准备去给斧头帮的王麻子，收尸了。” 林薇毫不畏惧地迎着他的目光，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礼貌的微笑。 她伸出戴着白丝手套的纤纤玉指，将那枚弹壳，朝黄金荣的方向，轻轻推了过去。 “这枚弹壳，是我刚刚从三个日本特务的尸体旁，捡来的。他们奉命，正在全城追杀一个叫赵峰的人。” “赵峰”两个字，让黄金荣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个名字，他当然记得！ 正是这个被陈管事雇佣的杀手，引发了后续所有事件！ 而陈管事，也因此人间蒸发，生死未卜。 “而据我所知，”林薇的语速不快，却字字诛心，“这个赵峰，在失踪前，最后一个接触的，是您的心腹，陈管事。 我想，黄老板您应该比我更想知道，他们两人，到底知道了日本人什么秘密，以至于要让日本人，动用最高级别的特务力量，来执行灭口。” 林薇巧妙地，将赵峰的被追杀，与陈管事的失踪，以及黄金荣自身的利益，死死地捆绑在了一起。 她没有直接说赌场是日本人干的，而是引导黄金荣自己去联想，去怀疑。 对于黄金荣这种多疑的枭雄而言，让他自己得出的结论，远比别人直接告知的，更让他信服。 黄金荣沉默了。 他死死地盯着那枚弹壳，大脑飞速运转。 陈管事失踪，赵峰被日特追杀，斧头帮背黑锅……所有的线索，像一根根线，瞬间被串联了起来！ 一股被愚弄、被当成棋子利用的怒火，从他心底，熊熊燃起。 “你想要什么”黄金荣终于开口，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压抑的杀气。 “我想要的，正是黄老板您想给的。”林薇收起笑容，脸色一正， “第一，我需要您立刻动用所有力量，阻止日本人今晚对斧头帮总堂的清剿。 您只需要把‘日特在闸北有秘密行动’这个消息，‘不小心’透露给华界警察局的吴局长就行。吴局长想往上爬，正愁没有投名状，他会比我们更积极。” “第二，”林薇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我要一个人。 一个叫佐佐木一郎的日本人，他是太阳纺织厂的管事。我要他在三天之内，身败名裂，从上海滩，彻底消失。” 这是林薇真正的目的。 黄金荣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和精光。 他没想到，这个女人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最终的目的，竟然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工厂管事。 但他没有多问。 对他而言，佐佐木是谁，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个交易，他稳赚不赔。 “可以。”黄金荣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强大的气场，瞬间笼罩了整个书房。 “但你，也要送我一份‘大礼’。” 他盯着林薇，“我要那个赵峰。活的。” 林薇的心，猛地一沉。 但她脸上，却没有丝毫变化。 “成交。” …… 与此同时，圣玛丽孤儿院。 赵峰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一点点地模糊。 从钟楼坠下时造成的内伤，和失血过多的眩晕感，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他靠在破败的墙角，用匕首，死死地抵住自己的大腿，用剧痛，来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院子里，一场小型的、却无比残酷的悲剧，正在上演。 几个被本地地头蛇“癞痢头”派来的地痞流氓，正粗暴地将那些破旧的行李，从屋子里扔出来。 老修女跪在地上，死死地抱着“癞痢头”的腿，苦苦哀求。 孩子们吓得缩在墙角，发出一阵阵压抑的哭声。 而最让赵峰心胆俱裂的，是角落里那个蜷缩着的小小的身影。 妞妞。 老猫的女儿。 她本就瘦弱的身体，因为受了惊吓和风寒，肺病急性发作。 她的小脸，憋得青紫，小小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却吸不进一丝空气。 她的眼睛，已经开始向上翻白。 “救……救命……”她的小手，无力地在空中抓挠着，充满了对生命的渴望。 赵峰的眼睛，瞬间红了。 他想起了那些倒在自己怀里的、同样年轻的兄弟。 一股源自军人血性的、暴烈的怒火，瞬间压倒了身体的伤痛。 “都他妈的给老子住手！”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暴喝一声，扶着墙，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那几个地痞被这声暴喝吓了一跳，回头看到这个浑身是血、眼神却像要吃人的“疯子”，一时间都有些发愣。 “你他妈谁啊敢管我们癞痢哥的闲事”一个地痞色厉内荏地骂道。 赵峰没有废话。 他猛地扑了上去。 即便身受重伤，但一个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百战老兵，对付几个街头混混，依旧是碾压。 他用最直接、最凶狠的军中格斗术，只用了不到半分钟，就将那几个地痞，打得断手断脚，哭爹喊娘地，屁滚尿流地逃走了。 整个院子，瞬间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妞妞那越来越微弱的、痛苦的喘息声。 赵峰冲到妞妞身边，将她抱起。 孩子的身体，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又烫得像一块烙铁。 他用尽了在军中学到的所有急救知识，按压她的胸口，为她做人工呼吸。 但一切，都是徒劳。 孩子的呼吸，正在一点点地，停止。 赵峰的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的绝望和无力感。 他可以杀死十个、一百个敌人，却救不回眼前这个小小的、即将凋零的生命。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平稳的汽车引擎声，由远及近。 一辆黑色的、崭新的福特轿车，在巷口一个漂亮的甩尾，稳稳地停在了孤儿院的门口。 车门打开。 一道身影，如同踏着月光而来的神明，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中。 赵峰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他看到，林薇正快步向他走来。 她已经换回了那身属于教会义工“陈小姐”的、素雅的粗布长裙。 她的身后，还跟着两名穿着白大褂、提着急救箱的医生。 她没有看赵峰，而是径直走到他面前，弯下腰，用一种无比温柔、却又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把孩子，交给我。” 而在不远处的一间工棚的阴影里，一个刚刚被工友从酒醉中叫醒的、满脸颓唐的男人，正透过窗户的缝隙，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他看到了那个被地痞流氓欺负的、自己的女儿。 他看到了那个从天而降的、拯救了所有人的美丽女人。 更看到了那个抱着自己女儿的、满身是血的陌生男人。 他，正是老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