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伊藤夫人的橄榄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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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的无声警报，像一张拉满的弓，让整个蔷薇公馆的空气，都变得紧绷起来。 南造芸子那双冰冷的眼睛，在人群中来回巡弋，试图找出那个敢于挑衅她的幕后黑手。 她重点关注的对象，自然是林薇。 但林薇没有丝毫的异常，依旧优雅地游走于宾客之间，与那些脑满肠肥的商人和政客们，谈笑风生。 她脸上的微笑，是那样的从容，那样的无懈可击，仿佛二楼那场惊心动魄的试探，与她，真的没有半分关系。 南造芸子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太过敏感了。 也许，苏曼卿的闯入，真的只是一个愚蠢的巧合 也许，这个叫林浣云的女人，真的只是一个胸大无脑的、空有美貌的南洋花瓶 就在南造芸子陷入自我怀疑的、短暂的松懈期时，林薇，却抓住了这个机会，主动地，走向了她的下一个目标——那个一直坐在角落里，静观其变的、神秘的伊藤夫人。 林薇需要一个新的“保护色”。 一个，能让她暂时摆脱南造芸子那令人窒息的监视，并为自己创造出新的行动空间的“保护色”。 而这位看起来与南造芸子气场不合的伊藤夫人，无疑是最佳的人选。 林薇端着一杯香槟，缓缓地，走到了伊藤夫人的面前。 她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用那些俗套的、恭维的话语作为开场白。 她只是微微欠身，然后，用一口流利、纯正到无可挑剔的法语，轻声说道： “夫人，请恕我冒昧。您和服袖口上那枚用珍珠镶嵌的鸢尾花胸针，实在是太美了。 它让我想起了，巴黎卢浮宫里，那幅由安格尔绘制的、关于圣女贞德的油画。 同样的圣洁，同样的高贵，也同样的，带着一丝不容侵犯的威严。” 她全程使用的，是法语。 在这座被英语和日语主导的公馆里，法语，本身就是一种彰显身份和品位的、无声的标签。 伊藤夫人的眼中，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的光芒。 她缓缓地抬起头。 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第一次，认真地，打量起眼前这个年轻、美丽，却又聪明得不像话的女人。 “林小姐，是吗”伊藤夫人的法语，同样标准，带着一丝属于老派贵族的、优雅的口音。 “你的眼光，很不错。这枚胸针，确实是我的心爱之物。 它，来自卡地亚的巴黎总店，是他们的首席设计师，为我量身定做的。”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也开始了自己的试探。 “不过，比起胸针，我更好奇的，是林小姐您。 听闻您刚从巴黎留学归来 不知道，您对如今欧洲的局势，有何高见” 这是一个极其刁钻的问题。 它已经脱离了风花雪月的范畴，直接上升到了国际政治的层面。 一个普通的、只懂艺术史的留学生，是绝不可能，对这种问题，有深刻见解的。 林薇知道，伊藤夫人，这只更老谋深算的狐狸，也开始对她，进行测试了。 林薇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恰到好处的、混合了谦虚与自信的微笑。 “夫人您过奖了，浣云一介女流，对政治，所知甚少。 只是，在巴黎的时候，听我的导师，和一些沙龙里的朋友，偶尔谈起过。” 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先将自己，放在了一个“道听途说”的、相对安全的位置上。 然后，她才缓缓地，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我听他们说，欧洲现在，就像一个巨大的、内部已经生锈了的火药桶。 无论是德国的希特勒，还是意大利的墨索里尼，他们都在疯狂地扩军备战。 而英法两国，却依旧沉浸在绥靖政策的幻想里，天真地以为，只要不断地退让，就能喂饱那两头早已饿疯了的野兽。” 她的声音，很轻，却又带着一种洞悉了本质的、清醒的悲观。 “我的一位朋友，在法国的《世界报》当记者。 他告诉我，一场席卷整个欧洲，乃至整个世界的战争，已经不可避免。 它随时，都可能，被任何一根微不足道的导火索，所引爆。” 这番话，完全超出了一个“艺术史学生”该有的认知范畴。 但林薇，却巧妙地，将这些见解的来源，都归功于她的“导师”和“记者朋友”。 既展现了自己不凡的见识，又没有暴露任何不符合“人设”的破绽。 伊藤夫人的眼中，那丝欣赏，变得更加浓厚了。 她看着林薇，就像在看一件值得收藏的、充满了惊喜的艺术品。 “林小姐的见解，真是发人深省。”她微笑着，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看来，我们有很多共同的话题，可以聊。 只可惜，今晚这里，太过嘈杂，不是个适合谈心的地方。” 她从自己的和服袖中，拿出了一张制作精美的、印有伊藤家家纹的名片，递给了林薇。 “下周三下午，我会在我的府邸，举办一个小型的私人茶会。 届时，会邀请几位在上海的、志同道合的朋友，一同品茶、插花，顺便，聊一聊当下的时局。” 她看着林薇，发出了正式的邀请。 “不知道，林小姐，是否愿意赏光” 林薇知道，这枚橄榄枝，她必须接住。 而且，要接得自然，接得漂亮。 她的脸上，露出了受宠若惊的、恰到好处的惊喜。 “能得到夫人的邀请，是浣云的荣幸！ 我一定，准时到访！” 做完这一切，她又像忽然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丝为难的神色。 “只是……夫人，实不相瞒。 小女子初来乍到，对上海人生地不熟。 今晚又……又遇到了那种事情，心中，实在有些后怕。 不知道，到时候……” 她的话，没有说完。 但那欲言又止的、寻求庇护的姿态，已经将意思，表达得清清楚楚。 伊藤夫人何等聪明，立刻就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 她看着不远处，那个正用冰冷的眼神，注视着这边的南造芸子，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林小姐请放心。”她缓缓地说道，声音虽然不大，却足以让周围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伊藤家，最尊贵的客人。 我想，在这上海滩，还没有哪个不长眼的人，敢动我伊藤家的朋友。” 这句话，既是说给林薇听的，更是说给南造芸子听的。 这是一次公开的、毫不掩饰的“站队”。 她用这种方式，将林薇，纳入了她自己的保护圈。 也同时，向南造芸子，发出了一个明确的信号： 这个女人，是我的人。你，最好离她远一点。 南造芸子看着这一幕，那张总是面若冰霜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了一丝难以抑制的、阴鸷的怒意。 她知道，这个总是和自己作对的、来自“兴亚院”的老女人，又一次，插手了她的事情。 而林薇，这个狡猾的、她始终看不透的女人，则成功地，为自己，找到了一张最坚固的、连她都不得不忌惮三分的“护身符”。 她今晚的“狩猎”计划，已经宣告，彻底破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