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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雪的情况虽然趋于稳定，但史密斯医生反复强调，婴幼儿的重症肺炎病程反复，尤其像念雪这般底子薄弱的，丝毫大意不得。果然，在病情平稳了一天之后，当天夜里，念雪毫无预兆地再次发起高烧，体温飙升的速度比之前更快，小家伙原本稍微恢复了一点血色的脸蛋瞬间又烧得通红，呼吸也变得异常急促困难，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呼噜”声，像是被痰堵住了。 “痰栓！可能是痰栓堵塞气道！”史密斯医生脸色剧变，立刻组织抢救，“准备吸痰器！氧气！快！” 暖阁内顿时陷入一片兵荒马乱的紧张之中。护士们匆忙准备器械，医生迅速调整治疗方案。顾长钧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猛地从椅子里站起，高大的身躯因为连日的疲惫和此刻的惊惧而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他死死盯着珠帘内女儿痛苦挣扎的小身影，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手背上刚刚结痂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蜿蜒流下，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觉得一颗心被无形的手攥紧，几乎要停止跳动。 “怎么回事白天不是还好好的吗！”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变得嘶哑低沉，如同困兽的咆哮。 “顾先生，请您冷静！这是重症肺炎常见的反复！我们必须立刻处理！”史密斯医生无暇多顾，戴上口罩和手套就投入了紧张的操作中。 吸痰器运作的声音，孩子因为不适而发出的微弱哭闹（这哭声甚至比之前更加无力），医生护士急促的指令声……这一切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氛围。 沈如晦在房间里，同样听到了外面的混乱。那不同于往日的、更加急促紧张的脚步声和交谈声，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她刚刚因为女儿病情稳定而稍微放松的心弦上。她又来了！那种熟悉的、灭顶的恐惧感再次将她淹没！ 她再也无法安然坐在房间里，像之前那样被动地等待命运的宣判。她猛地冲到门边，用力拍打着门板，这一次，她的声音里不再是绝望的哭喊，而是一种带着母性本能力量的、不容置疑的急切和质问： “外面怎么了！念雪怎么了！开门！让我出去！我要见我的女儿！” 她的声音穿透门板，清晰地传到了外间。 正焦灼万分的顾长钧听到她的声音，身形猛地一僵。他回头看向那扇紧闭的房门，眼中闪过极其复杂的挣扎。让她出来看到念雪此刻痛苦的模样，她会不会崩溃会不会更加恨他可是……将她关在里面，听着女儿的危险而无能为力，对她何尝不是另一种酷刑 就在他犹豫的瞬间，沈如晦更加用力地拍打着房门，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顾长钧！你开门！念雪需要我！我是她娘！你让我出去——！” 或许是女儿危急的病情让他失去了平日的冷静和算计，或许是沈如晦话语中那股不容置疑的母性力量触动了他，又或许，是他内心深处也渴望在这种艰难的时刻，能有一个与他同样揪心的人共同承担……顾长钧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闪过一丝决断，对门口的守卫厉声道：“开门！” 守卫愣了一下，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在顾长钧凌厉的目光逼视下，还是迅速拿出了钥匙。 “咔嚓”一声，门锁打开。 沈如晦几乎是跌撞着冲了出来。几日未见天光，让她有些眩晕，但她立刻稳住了身形，目光第一时间就投向了暖阁的方向。当她透过珠帘，看到女儿小小的身体在病床上痛苦地蜷缩，看到医生护士围着她紧张忙碌时，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比纸还白，身体控制不住地摇晃了一下。 顾长钧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伸手想要扶住她。 沈如晦却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避开了他的触碰，看也没看他一眼，径直朝着暖阁冲去。她的全部心神，都系在了那个小小的人儿身上。 顾长钧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看着她的背影，眼底掠过一丝黯然，但随即又被对女儿的担忧覆盖。他深吸一口气，也跟了过去，但没有进入暖阁内间，只是沉默地站在珠帘外，如同一座沉默而焦灼的山峦。 沈如晦冲到床边，看着女儿因高烧和呼吸困难而痛苦的小脸，心如刀绞。她强忍着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泪水，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念雪那只没有输液的小手，低声在她耳边呢喃：“念雪乖，娘在这里，娘在这里陪着你……不怕，不怕……” 她的声音轻柔而坚定，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或许是感受到了母亲熟悉的气息和声音，原本有些躁动不安的念雪，竟然奇迹般地稍微平静了一点，虽然呼吸依旧急促，但那只被沈如晦握住的小手，却微微用力地回握了一下。 这个细微的回应，让沈如晦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滴落在女儿滚烫的手背上。她抬起头，看向正在紧张操作的史密斯医生，声音虽然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医生，需要我做什么我可以帮忙！” 史密斯医生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但此刻也顾不得许多，快速吩咐道：“扶住孩子的头，保持这个侧卧的姿势，对，就是这样！和我们说话，保持她的意识！” 沈如晦立刻照做，她小心翼翼地调整着女儿的体位，一遍又一遍地、不厌其烦地在念雪耳边低声呼唤着她的名字，说着鼓励的话。她的动作虽然生疏，却充满了无限的耐心和爱意。 顾长钧站在帘外，看着里面的一幕。看着沈如晦那单薄却异常坚定的背影，看着她对女儿流露出的、毫无保留的母爱，他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一种混合着愧疚、心痛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他胸中翻涌。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在作为母亲这个角色上，他永远无法替代她。他们之间，因为念雪，被一条无形却坚韧无比的纽带，牢牢地捆绑在了一起。 这一次的危机，在医生专业的救治和沈如晦不离不弃的陪伴下，终于再次有惊无险地度过。当念雪的呼吸重新变得平稳，体温也开始缓慢下降时，暖阁内外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沈如晦几乎虚脱，她瘫坐在床边的脚踏上，依旧紧紧握着女儿的手，仿佛一松开，就会再次失去。 顾长钧默默地看着她，看了许久。然后，他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他没有再下令锁门，只是对门口的守卫低声吩咐了一句：“看好小姐，沈小姐……可以自由出入照顾。” 这或许，是他此刻所能做出的，最大程度的让步和……弥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