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我知你不能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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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个令人心惊肉跳的夜晚之后，沈如晦变得更加小心翼翼，如同惊弓之鸟。她将所有可能暴露怀孕迹象的蛛丝马迹都尽力抹去，与顾长钧的相处也愈发如履薄冰。她既要承受身体日益明显的变化带来的不适和恐慌，又要在他面前维持镇定自若的假象，这种双重的煎熬，几乎耗尽了她的心力。 顾长钧似乎并未察觉她内心翻天覆地的变化，或许是他自身的压力也足够巨大，分散了他的注意力。江北前线的战事吃紧，电报和电话越来越频繁，他在书房待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常常熬到深夜，眉宇间的凝重之色挥之不去。偶尔回家，身上甚至带着硝烟和尘土的气息。 然而，他对沈如晦的“关心”却并未因忙碌而减少，反而愈发显得固执。他依旧坚持让秦医生定期来府，沈如晦推脱了几次后，终于引起了顾长钧的疑心。 这天，秦医生照例前来，顾长钧难得地在场。他看着沈如晦略显苍白和憔悴的脸色，眉头微蹙，对秦医生吩咐道：“秦医生，沈小姐近日似乎精神不济，食欲也差，你好好给她看看，务必仔细些。” 沈如晦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背后惊出一层冷汗。她慌忙起身，想要借口回避：“不用麻烦了，少帅，我只是昨晚没睡好，休息一下就好了……” “坐下。”顾长钧的语气并不严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他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和不容拒绝的意味。 沈如晦僵在原地，进退维谷。她知道，再推脱下去，只会更加引人怀疑。在顾长钧和秦医生双重目光的注视下，她只能硬着头皮，缓缓坐回椅子上，将手腕伸了出去，心脏却如同擂鼓般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腔。 秦医生并未察觉这暗流涌动，他如常地将手指搭在沈如晦的腕脉上，凝神细诊。起初，他的表情还算平静，但很快，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搭脉的手指微微调整了位置，神色变得专注而……微妙起来。 沈如晦紧紧盯着秦医生的脸，连呼吸都屏住了，手心里全是冷汗。她能感觉到顾长钧的目光也停留在秦医生身上，书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沈如晦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她的四肢百骸。 终于，秦医生缓缓收回了手。他抬起头，先是看了一眼面色紧绷、眼神锐利的顾长钧，然后又看向脸色惨白、几乎摇摇欲坠的沈如晦，沉吟了片刻，似乎在斟酌措辞。 “秦医生，如何”顾长钧率先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秦医生拱了拱手，语气谨慎地说道：“回少帅，沈小姐脉象……确是有些虚弱，乃忧思劳碌、心脾两虚所致，需要好好静养，切忌再劳神动气。”他顿了顿，避开了顾长钧探究的目光，补充道，“……至于其他，时日尚浅，脉象未显滑利之象，还需……还需些时日才能明确。” 这番话，说得极其委婉，甚至带着几分医者的含糊其辞。但听在沈如晦和顾长钧耳中，却如同惊雷！ 沈如晦猛地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几乎虚脱。秦医生没有明说！他替她遮掩了过去！是因为看出了她的恐惧和不愿还是碍于顾长钧的权势，不敢在情况未百分百确定前妄下论断无论是哪种，都暂时为她赢得了一丝喘息之机。 而顾长钧，在听到秦医生的话后，眸色骤然深了下去！他何等敏锐之人，秦医生那片刻的沉吟和含糊的“时日尚浅”、“脉象未显滑利”，足以让他联想到许多！滑利之象……那通常是…… 他的目光倏地转向沈如晦，锐利如鹰隼，仿佛要穿透她的皮囊，直抵她内心最深处的秘密。沈如皓被他看得无所遁形，刚刚松懈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她慌忙低下头，避开他那几乎能将她焚烧殆尽的目光，手指紧紧绞住了衣角，指节泛白。 顾长钧没有立刻追问。他沉默着，那股无形的、强大的压迫感在书房里弥漫开来，连一旁的秦医生都感到有些窒息。 “有劳秦医生了。”良久，顾长钧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开些安神补气的方子吧。李副官，送秦医生出去。” 李副官应声而入，引着如蒙大赦的秦医生离开了书房。 房门被轻轻带上，书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死一般的寂静，如同实质般压在沈如晦的心头。 她能感觉到顾长钧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那目光里，没有了往日的温柔或怒火，而是一种冰冷的、审视的、仿佛在重新评估一件至关重要物品价值的锐利。 终于，他迈开步子，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停住。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抬起头来。”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 沈如晦颤抖着，缓缓抬起头，对上了他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翻涌着惊涛骇浪的黑眸。 “告诉我，”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冰冷地问道，“秦医生的话，是什么意思” 沈如晦的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谎言在嘴边盘旋，却被他那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死死扼住。 “你……”顾长钧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某种难以置信的希冀，却又被他强行压下，只剩下冰冷的探究，“你是不是……有了” 最后三个字，他问得极其艰难，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沈如晦的眼泪，在这一刻终于忍不住，汹涌而出。她看着他眼中那复杂到了极致的情绪——有震惊，有怀疑，有一闪而过的、连他自己可能都未察觉的狂喜，但更多的，是一种沉沉的、仿佛预见到某种悲剧结局的凝重和……痛苦。 我知你不能娶我。这个认知，在此刻，无比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脑海中，带着血淋淋的痛楚。 苏家的婚约，虎视眈眈的政敌，动荡的时局，他自身岌岌可危的地位……这一切，都像一道道无法逾越的天堑，横亘在他们之间。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孩子，对于他这样的身份而言，绝非锦上添花，而是足以将他拖入更深渊泥沼的致命把柄。 他不能承认这个孩子，至少现在不能。甚至……为了他的前程，为了所谓的“大局”，他可能……不得不做出她最恐惧的选择…… 想到这里，一股彻骨的寒意，从沈如晦的脚底瞬间窜遍了全身。她看着顾长钧那双充满了挣扎和痛苦的眼睛，忽然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从未像此刻这般遥远。 她猛地向后退了一步，挣脱了他无形的掌控，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滚落而下。她用一种近乎绝望的、带着最后一丝尊严的眼神望着他，声音破碎不堪，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 “不……没有……你多心了。” 说完，她不再看他脸上那瞬间变得难以置信和更加深沉的痛苦，转身，如同逃离般，踉跄着冲出了书房。 我知你不能娶我，故而连这孕育着你骨血的事实，我也只能……矢口否认。 这悲哀的默契，比任何争吵和伤害，都更加残忍地，将他们推向了一条布满荆棘的、看不到光亮的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