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药香氤氲掩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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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在梅树下察觉到身体的异样之后，沈如晦便陷入了一种外表极力维持平静、内里却惊涛骇浪的状态。她不敢声张，甚至不敢让自己过多地去想那个可能性，生怕一想，便会成真，便会引来无法预料的后果。 她开始更加仔细地观察自己的身体。恶心感并非每次都有，多在清晨起身时，或闻到某些特定气味（比如油腻的食物、甚至是他身上偶尔残留的烟草味）时才会袭来。疲惫感如影随形，嗜睡的情况也愈发明显。这些征兆，与她上一次怀孕初期，何其相似！ 每一次细微的反应，都像是一根鞭子，抽打在她紧绷的神经上。希望与恐惧交织，几乎要将她撕裂。她既期盼这只是一场虚惊，只是身体虚弱导致的失调；却又在心底最深处，隐秘地、矛盾地，滋生出一丝连她自己都唾弃的、微弱的渴望——渴望那个曾被她失去的孩子，能以另一种方式，重新回到她的身边。 在这种极度的煎熬中，她面对顾长钧时，需要付出比以往更多的心力来维持表面的常态。她不能让他看出任何端倪。以他如今对她的紧张程度，一旦察觉，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她还没有准备好，去面对他那可能狂喜、也可能更加偏执的反应，更没有准备好，去迎接外界可能随之而来的腥风血雨。 好在，顾长钧似乎并未察觉她的异常。他依旧每日回来陪她用晚餐，过问她的起居，偶尔会带来一些外面的新奇玩意儿或书籍，试图逗她开心。他只是觉得，她似乎比前些日子更加沉默了些，脸色也总是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苍白，只当她是身体尚未完全复原，加之冬日漫长，心情郁结所致。他便吩咐厨房炖了更多的温补汤品，嘱咐秦医生调整药方，务必要将她的身子彻底调理好。 于是，督军府沈如晦所住的小楼里，药香变得更加浓郁而持久。各种滋补的汤药、安神的茶饮，几乎从不间断。浓重苦涩的药味，弥漫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也恰到好处地，掩盖了沈如晦偶尔因孕吐而产生的、对某些气味的敏感与不适。 药香氤氲，成了她最好的保护色。 这日，秦医生又来请脉。沈如晦如同往常一样，伸出纤细的手腕，搁在脉枕上，脸上是一片近乎麻木的平静。只有她自己知道，藏在袖口下的指尖，正在微微地颤抖。 秦医生凝神屏息，手指搭上她的腕脉。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沈如晦的心也随着那沉默的流逝，一点点沉下去。她紧紧盯着秦医生低垂的眼帘，试图从那上面读出任何一丝情绪的波动。 秦医生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搭脉的手指微微调整了位置，似乎在反复确认着什么。他的神色，比以往任何一次诊脉都要更加专注，甚至带着一丝……凝重。 沈如晦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他发现了！他一定发现了！ 就在她几乎要承受不住这无声的压力，准备抽回手时，秦医生却缓缓收回了手指。他抬起头，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而专业的表情，只是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解读的光芒。 “沈小姐，”他开口，声音平稳如常，“您近日忧思过重，肝气郁结之象略有反复，加之脾胃虚弱，故而有眩晕乏力、食欲不振之症。之前的方子，看来需要再调整几味药，加强疏肝理气、健脾和胃之效。” 他说的症状，与她表现出来的，以及她可以用来解释自身不适的理由，完全吻合。丝毫没有提及那个最关键的、石破天惊的可能性。 沈如晦紧绷的神经猛地一松，随即又涌上一股更加巨大的茫然和不确定。是他真的没有诊出来还是……他诊出来了，却选择了隐瞒为什么 她不敢问，只能顺着他的话，低声道：“有劳秦医生了。” 秦医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似乎带着某种无声的告诫，又像是一种无奈的怜悯。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起身，走到桌边，重新开了一张药方，交给一旁侍立的女佣。 “按此方抓药，文火慢煎，每日两次，饭后服用。”他吩咐道，语气依旧平淡。 女佣恭敬地接过药方去了。 秦医生又对沈如晦叮嘱了几句“宽心静养”之类的话，便提着药箱告辞了。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沈如晦一个人，以及那愈发浓重的、仿佛无孔不入的药香。 她缓缓靠在椅背上，浑身虚脱。秦医生方才那深深的一眼，不断地在她脑海中回放。他到底知不知道如果知道，他为何不说破是顾忌顾长钧的反应还是出于医者的考量，认为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不适合孕育子嗣，说了反而徒增烦恼甚至危险 无数的疑问，如同藤蔓般缠绕着她，让她喘不过气。 药香氤氲，依旧弥漫在空气中，苦涩的气味掩盖了一切。 可她的心惊，却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漾开的涟漪，一圈大过一圈，再也无法平息。 这个秘密，像一颗不知何时会引爆的炸弹，埋藏在了她的身体里，也埋藏在了这看似逐渐回暖的关系之下。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氤氲的药香掩护下，隐藏多久。 也不知道，当真相大白的那一天，等待着她的，会是怎样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