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残灯照影形单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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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夜风雪路灯下的激烈对峙后，沈如晦陷入了一种更深沉的、几乎与世隔绝的昏沉。她终日躺在床上，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即便偶尔醒来，眼神也是涣散的，对周遭的一切失去了最基本的反应，连本能的恐惧和颤抖都变得微乎其微。喂到唇边的汤药和流食，她会机械地吞咽，但更多的，是顺着嘴角无声地流下，沾湿衣襟。她像一盏油尽灯枯的残烛，火光已然熄灭，只余下一点微弱的、即将散尽的余温。 顾长钧不再试图用任何激烈的方式去“唤醒”她。那夜她声嘶力竭的“我恨你”和眼中纯粹的恐惧，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横亘在他与她之间，也冻结了他所有孤注一掷的疯狂。他依旧每日前来，但只是长时间地、沉默地坐在床边的阴影里，如同一尊守护着陵墓的石像，周身弥漫着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死寂的疲惫。 帅府里关于沈小姐病重不起、形同废人的消息，早已悄悄传开。下人们行事更加小心翼翼，连呼吸都刻意放轻，生怕惊扰了内室里那片令人窒息的宁静，也怕触怒了那位日益阴沉、喜怒难测的少帅。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沈如晦会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走向生命终点时，一种极其诡异的变化，悄然发生了。 那是一个月色凄清的夜晚。顾长钧如同往常一样，坐在外间的太师椅上，并未入睡，只是阖眼假寐。内室里一片死寂，连沈如晦微弱的呼吸声都几不可闻。 忽然，一阵极其轻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布料摩擦声，从内室传来。 顾长钧骤然睁开了眼睛，锐利的目光瞬间穿透昏暗，投向珠帘之后。 借着从窗棂透进来的、清冷的月光，他看见——沈如晦竟然自己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久未活动后的僵硬与迟缓，但却并非毫无意识。她缓缓地挪动身体，坐在床沿，然后，低下头，怔怔地看着自己交叠在身前、瘦骨嶙峋的双手。月光勾勒出她单薄得如同纸片般的侧影，长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看不清神情。 顾长钧的心猛地一跳，几乎要从胸腔里跃出来。他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生怕任何细微的声响都会惊扰到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她就这样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然后，极其缓慢地，抬起头，望向了梳妆台的方向。那里放着一面模糊的铜镜。 她看着镜子，看了很久很久。月光落在镜面上，反射出一点微弱的光晕，却不足以照亮她镜中的容颜。 忽然，她抬起一只手，用指尖，极其轻柔地、如同羽毛拂过般，碰触了一下自己的小腹。那个曾经孕育过生命，又承受了毁灭性打击的地方。 她的指尖在那里停留了片刻，然后，又缓缓上移，抚过自己凹陷的脸颊，最终，停留在眼角。那里，原本该是青春明媚的所在，如今却只剩下干涸的泪痕和深重的阴影。 她没有哭，也没有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带着审视意味的平静。 然后，她微微侧过头，目光似乎越过了梳妆台，望向了窗外——望向庭院中，那盏在夜色里散发着昏黄光晕的路灯。 她就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如同月下的一尊白玉雕像，冰冷，苍白，没有生气。 顾长钧在珠帘之外，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眼前的沈如晦，与他记忆中那个或倔强、或温柔、或恐惧、或癫狂的女子都不同。这是一种……彻底的、抽离了所有情绪的平静。一种仿佛灵魂已经飘走，只留下空壳在进行着某种无意识仪式的……死寂。 残灯照影，形单影只。 她看着镜中模糊的自己，看着窗外孤寂的灯影，仿佛在与某个看不见的、早已逝去的过去，或者与另一个时空中的自己，进行着无声的对视。 这诡异的平静，比之前任何一次激烈的发作，都更让顾长钧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与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