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檐下那场无声的落泪，仿佛一次隐秘的排毒，并未让沈如晦立刻“好”起来，却似乎在她那潭死水般的心湖深处，松动了一块淤积已久的巨石。她依旧沉默，眼神大多时候仍带着挥之不去的茫然，但方静言能感觉到，她与这个真实世界之间那层厚重的、隔绝一切的“膜”，正在变得越来越薄。 方静言调整了策略。他不再仅仅提供被动的感官刺激，开始尝试进行一些极其简单的、带有互动意味的引导。他会在播放海浪声时，轻轻握住她的手，带着她的指尖，在空气中模仿波浪起伏的曲线；他会在她无意识摩挲那块旧绣帕时，用极其平缓的语调，重复着“帕子”、“兰花”这类简单的词语，不期待回应，只是播种。 他尤其注重利用那盏意外摔碎的琉璃灯留下的“印记”。他找来一盏造型相似、但光线更加柔和温暖的台灯，放在她房间的角落，每日黄昏点亮。那昏黄的光晕，不再引发她最初的剧烈恐惧，反而似乎成了一种恒定的、安宁的象征，与窗外南洋热烈的夕阳形成一种奇异的平衡。 日子在雨声、海浪声和昏黄灯影中，缓慢流淌。 这一日，方静言带来了一小碟刚剥好的、晶莹剔透的荔枝。南洋的荔枝饱满多汁，散发着诱人的甜香。他拿起一颗，并未直接喂她，而是放在她摊开的掌心，让她感受那冰凉的、圆润的触感。 “荔枝。”方静言的声音很轻，如同以往一样，只是陈述。 沈如晦的目光落在掌心的荔枝上，指尖无意识地蜷缩，包裹住那颗微凉的果实。她看了很久，久到方静言以为这次尝试又将如石沉大海。 忽然，她抬起另一只手指，极其缓慢地，碰触了一下荔枝粗糙的外壳，然后又轻轻划过那湿润的、仿佛吹弹可破的果肉。 她的嘴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方静言屏住呼吸。 一个极其微弱、含混不清，却清晰可辨的音节，如同破茧而出的幼蝶，颤抖着，从她干涩太久的喉咙里，艰难地挤了出来： “……甜……” 声音很轻，带着长久不用的沙哑，瞬间就消散在空气中。 但方静言听清楚了！ 不是无意识的呓语，不是混乱的尖叫，而是一个明确的、与当下感受相关的词语！“甜”！她尝到了，或者说，她“记起”了那种名为“甜”的味觉感受，并且，将它表达了出来！ 尽管只有一个字，尽管声音微弱，但这无疑是一个划时代的突破！这意味着，她开始尝试用语言，这座连接内心与外部世界的桥梁，哪怕只是迈出了颤抖的、极其微小的一步！ 方静言强压下心中的激动，没有立刻回应，只是用鼓励的、平静的目光看着她。 沈如晦似乎也被自己发出的这个微弱声音惊住了。她怔怔地看着掌心的荔枝，又茫然地抬眼看了看方静言，眼神里那片厚重的迷雾，仿佛被这一个小小的音节，吹开了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透进了一丝懵懂的、不知所措的光亮。 她不再看荔枝，也不再看方静言，而是缓缓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另一只手掌心，仿佛在确认刚才那声音是否真的来自自己。 喃语破茧，虽只一音，却石破天惊。 这不仅仅是一个词语，这是被囚禁的灵魂，在经历了漫长的黑暗与沉寂后，向着外部世界，发出的第一声微弱的、试探性的……呼唤。 方静言知道，最艰难的部分或许已经过去。接下来，将是更加耐心、也更加关键的引导，帮助她重新学习运用语言，重新认识这个世界，以及……重新面对那些被她深深埋葬的、痛苦与恐惧的记忆。 他轻轻将那颗荔枝从她掌心拿起，剥开，将晶莹的果肉递到她唇边。 这一次，她没有抗拒，也没有机械吞咽，而是微微张开口，含住了那抹甜润。 窗外，南洋的阳光正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