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四十八时辰（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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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循声望去，只见那个熟悉的珍宝堂账房伙计又上来了，只是今日身后还跟着两个沉默寡言的色目人（党项人）护卫，身形魁梧，眼神锐利。 胖侍卫见状，习惯性地开口调侃，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戏谑：“哟，掌柜伙计！今儿个怎么带护卫了又来给你家掌柜清点他那金山银山” 赵昺脸上瞬间堆起十二分的谄媚笑容，小步快走凑到两位怯薛侍卫跟前，腰都弯了几分：“哎哟，二位大人明鉴！可不就是嘛！” “掌柜吩咐了，这批货要转运回保定府置换新货，小人这不就得来亲自盯着点嘛！您是不知道，底下那些伙计，手脚不干不净的，万一顺走点什么，小人可担待不起啊！” 他搓着手，一副愁苦又精明的账房伙计模样。 “嗤！” 胖侍卫不屑地撇撇嘴，指了指囚室紧闭的木门，“得了吧！你家掌柜靠着里头那三位‘金丝雀’，早就日进斗金了吧让下人顺点边角料怎么了他还会心疼这点” 话语里充满了酸溜溜的嫉妒。 “哎呦，大人您这话说的…” 赵昺赔着笑，头摇得像拨浪鼓。 “这世道，钱哪有嫌多的道理再说了，平日里多亏了二位大哥在这儿镇着，那些个不长眼、想探头探脑的屑小之辈，才不敢靠近，属实是替掌柜省了多少麻烦！二位大哥，辛苦！实在是辛苦！” 他连连拱手作揖。 另一个相对谨慎的侍卫似乎觉得闲聊够了，挥了挥手：“行了行了，别杵这儿了，该干嘛干嘛去吧。” 那胖侍卫却不依不饶，贪婪的目光扫过珍宝堂的方向，舔了舔嘴唇。 “我说伙计，你家掌柜赚得盆满钵满，就没想着意思意思咱们哥俩这差事可不轻松，整日殚精竭虑的还得替你们挡人，容易吗” 赵昺脸上的笑容更盛，仿佛就在等这句话：“哎哟喂！大哥您这话说的在理！太在理了！是小人疏忽！该打该打！” 他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凑得更近，压低声音，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亲热劲儿。 “二位大哥，您看这样行不珍宝堂今日正好闭门盘货，没外人。里头好东西可不少！” “要不…您二位亲自移步过去，挑一两件看得上眼的小玩意儿全当是小的孝敬二位大哥，犒劳您二位这些日子的辛苦！” “哦” 胖侍卫眼睛一亮，显然动了心，但看了看囚室门，又有些犹豫，“这…咱哥俩还得守在这儿呢…” “嗨！这有什么难的！” 赵昺立刻接口，指着身后那两个色目护卫。 “让这两位兄弟在这儿替二位大哥盯一小会儿，绝对出不了岔子！二位大哥就跟我过去，好好鉴赏鉴赏！看上什么，只要不是掌柜点名要的贡品，都好说！” 他拍着胸脯保证，一副豪爽大方的样子。 两个怯薛侍卫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贪婪和意动——珍宝堂里那些异域奇珍的诱惑力太大了。 守在这里干瞪眼，哪有亲自去挑一件宝贝来得实在 赵昺见状，立刻趁热打铁，转身对着两名色目人护卫，脸色一板，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吩咐道：“你们两个，在这儿好好守着！眼睛都给我放亮点！若有半分差池，仔细你们的皮！” 他模仿着掌柜训斥下人的口吻。 两名色目人护卫面无表情，微微躬身，用生硬的腔调应道：“是！” 随即如门神般站到了囚室门两侧，位置恰好取代了原先的侍卫。 赵昺这才满意地回过头，脸上重新堆起谄笑，比了个“请”的手势：“二位大哥，请！小的给您二位引路！” 在两个色目人护卫如同雕塑般的守卫目光下，胖侍卫和谨慎侍卫终于按捺不住。 跟着赵昺，脚步略显急切地朝对面的方向走去。 珍宝堂内灯火通明，陈列的南洋珍宝映照得流光溢彩，珊瑚红得似火，珍珠白得如月，玳瑁温润，象牙雕件巧夺天工。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异域香料气息。 两位怯薛侍卫一踏入这宝光璀璨的世界，眼睛瞬间就不够用了。 琳琅满目的珍宝让他们呼吸都急促了几分，哪里还记得刚才的职责和矜持。 “二位哥哥快请坐！” 赵昺热情地招呼他们在堂内一张摆满小件奇珍的酸枝木案几旁坐下。 案几上铺着猩红的绒布，上面随意摆放着几件便于拿取赏玩的精巧物件——镶嵌宝石的匕首、镂空的金丝香囊、巴掌大的玉雕佛像等等。 他立刻拉住旁边一个正在整理货架的伙计：“愣着干什么！快去给二位军爷倒两杯上好的解暑茶来！” 又指着另一个伙计：“你！去把库房里那些精巧的小玩意儿都拿些出来，给二位军爷掌掌眼！”伙计应声而去。 很快，两杯热气腾腾的清茶奉上，另一个伙计也捧着一个锦盒过来，打开后里面是更多令人眼花缭乱的小巧珍宝：猫眼石戒指、琥珀鼻烟壶、镶嵌螺钿的梳妆匣……每一样都价值不菲。 两个侍卫看得眼睛发直，听着伙计在一旁口若悬河地介绍着每件东西的来历、材质、价值。 只觉得心痒难耐，又一时挑花了眼，不知选哪件好。 他们贪婪地抚摸着冰凉的宝石和温润的玉石，喉头滚动，不断咽着口水。 赵昺接过伙计递来的两杯茶，亲自端到案几上，脸上笑容依旧谄媚：“二位哥哥，莫急，莫急！好东西多着呢！先喝口茶润润嗓子，解解暑气，慢慢挑，慢慢看！” 两位侍卫不疑有他，珍宝当前，口干舌燥也是真的。 他们顺手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便大口喝了起来。 或许是珍宝太诱人，又或许是茶水温热，他们吞咽得比平时更加用力，很快便将杯中茶饮尽。 赵昺笑容可掬，适时问道：“二位大哥，可有瞧上眼的不妨直说，弟弟我立刻给您二位包起来！” 然而，两位侍卫似乎没听见他的话。 他们的眼神开始有些涣散，目光在珍宝上游移，却失去了焦距。 胖侍卫晃了晃脑袋，嘟囔了一句：“妈的，这宝贝晃得老子眼都花了…” 话还没说完，他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眩晕感猛地袭来，眼皮重如千斤，身体不受控制地向旁边一歪，噗通一声重重栽倒在地毯上！ 另一个侍卫见状，惊愕地想要站起，却只觉双腿发软，眼前天旋地转，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呃…”，也跟着软倒下去，人事不省。 赵昺脸上的谄媚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如同从未出现过。 他冷冷地瞥了一眼地上的两个怯薛侍卫，眼神中没有丝毫温度。 珍宝堂内的伙计们对此视若无睹，依旧有条不紊地搬运着货物，仿佛地上躺着的只是两件需要挪开的包裹。 赵昺不再耽搁，迅速俯身，从两名昏迷侍卫的腰间解下那串象征着囚室控制权的、沉甸甸的钥匙。 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精神一振。 他快步走出珍宝堂，朝着囚室门口走去。 守在门外的两名党项人看到小先生过来，手中还拿着钥匙，立刻会意。 其中一人朝赵昺微微一点头，迅速转身，大步流星地走进珍宝堂内走去……显然，是去处理那两个昏迷的怯薛侍卫。 赵昺深吸一口气，将那把最大的铜钥匙插入囚室厚重木门的锁孔。 他用力一推——沉重的木门，带着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再一次，在文天祥家眷的面前，缓缓开启。 门内昏暗的光线和惊疑不定的目光，与门外赵昺沉静却锐利的眼神，瞬间交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