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子夜坟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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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光阴，在煎熬与紧迫中流逝。 李长生几乎未曾合眼，全力运转《幽冥通天录》，争分夺秒地汲取着空气中稀薄的阴气，修复左腿那依旧隐隐作痛的伤口，并努力恢复近乎枯竭的丹田。张明远留下的那两张符箓被他贴身藏好，那是保命的底牌。 炕上的少女小蝶依旧昏迷不醒，呼吸微弱，但胸口那枚“安魂符”散发着微弱的暖意，勉强维系着她残存的一丝生机。三日之限，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 日落时分，长生用最后几文钱买回的硬馒头就着冷水胡乱填饱肚子，然后将所有可能用到的物品——那盏半损的引魂灯、剩余的少许伤药、一点干粮、以及所有铜钱——仔细包好。 夜色渐深，窗外更夫敲过亥时的梆子。长生最后看了一眼小蝶，深吸一口气，推开那扇依旧散发着淡淡阴寒的木门，悄无声息地融入浓重的夜色之中。 安阳城已陷入沉睡，只有零星的灯火和巡夜人的脚步声偶尔打破寂静。长生避开大道，专门挑拣那些最阴暗、最偏僻的小巷穿行，如同一个谨慎的幽灵，朝着城西方向快速移动。 越靠近西城门，周遭便越发荒凉破败。房屋低矮稀疏，灯火罕见，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土腥和腐败气息。城墙在此处也显得低矮了些，甚至有一段因年久失修而坍塌出的缺口，被胡乱用荆棘堵着。 长生轻易地翻越缺口，出了城。 城外，真正的黑暗扑面而来。没有灯火，唯有惨淡的星月之光勉强勾勒出荒野的轮廓。夜风呜咽，吹过枯草和乱石，发出如同鬼泣般的声响。 西行三十里，对常人而言并非短途，但对于已是聚阴期的长生，又心急救人，他的速度极快。足尖在荒草尖上轻点，身形如夜枭般滑过地面，只留下极轻微的沙沙声。 渐渐地，空气中的气息变了。土腥味越来越重，夹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死亡和腐朽的陈腐气息。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片起伏不平的黑影，远远望去，如同匍匐在大地上的无数坟包。 乱葬岗到了。 还未真正靠近，一股浓郁的、几乎化为实质的阴冷怨气便如同潮水般涌来，远比黑风隘外围更加令人不适。这里埋葬的大多是无人认领的尸首、横死之人、或是穷苦无依者，经年累月，怨念沉积，早已成了一处大凶之地。 长生放缓脚步，运转“隐息术”，小心地靠近。只见荒草丛中、乱石之下，随处可见散落的白骨和腐朽的棺木碎片。歪歪斜斜的木牌早已烂得看不清字迹，一些稍微隆起的土包前，或许还插着半截残香，诉说着曾被短暂祭奠过的痕迹。 呜咽的风声在这里变得更加诡异，仿佛夹杂着无数亡魂的哭泣和哀叹，扰人心神。点点幽绿色的磷火（鬼火）在坟茔间飘荡不定，忽明忽灭，更添几分阴森。 长生凝神感应，发现此地的阴气虽然浓郁，却驳杂不堪，充满了各种痛苦的残念和疯狂的怨毒，根本无法直接吸收利用，与黑风隘那处经过沉淀的阴眼截然不同。 他抬起头，望向乱葬岗深处。子时将近，那里的阴气似乎变得更加活跃，隐隐形成了一片无形的漩涡，吞噬着四周的光线和声音，使得那片区域看起来格外黑暗和死寂。 那里，应该就是鬼市入口所在。 长生没有立刻前往，而是找了一处半塌的坟包后方隐藏起来，耐心等待，同时仔细感知着四周。张明远说过，鬼市寅时末（凌晨五点）关闭，他必须在此之前出来。 时间一点点流逝，星月之光仿佛都被那深处的黑暗所吞噬。子时正刻（午夜十一点）一到——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直接作用于灵魂的嗡鸣声从乱葬岗深处传来！ 紧接着，那片最为黑暗的区域，空间仿佛水波般荡漾了一下，一座残破不堪、仿佛随时都会坍塌的古老石牌坊的虚影，缓缓自虚无中凝聚浮现！ 牌坊样式古拙，上面布满了模糊的雕刻，似乎有百鬼夜行的图案，却看不真切。牌坊之下，不再是荒坟野地，而变成了一条弥漫着灰白色雾气、蜿蜒通向未知深处的小径！ 一股更加精纯、却也更加混乱、夹杂着无数陌生魂念波动的阴气，从那条小径中弥漫开来。 鬼市，开了！ 长生心脏微微加速，但他没有妄动。他屏住呼吸，收敛所有气息，如同磐石般潜伏在阴影里，仔细观察。 果然，没过多久，几道诡异的身影便从不同的方向，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乱葬岗边缘，并迅速向着那座牌坊虚影靠近。 一个穿着寿衣、面色青白、走路飘忽不定的老者；一个浑身笼罩在黑雾中、只露出一双血红眼睛的高大人影；一个挎着破旧药箱、不断咳嗽、仿佛痨病鬼般的郎中；甚至还有一个提着苍白灯笼、灯笼上却映出一张嬉笑鬼脸的孩童… 这些“东西”显然并非活人，而是游魂、野鬼、乃至更诡异的存在！它们对周遭浓郁的怨气毫不在意，径直走向牌坊，身影没入灰雾小径，消失不见。 随后，又有几个身影出现。一个穿着麻衣、戴着斗笠、看不清面目的挑夫，扁担两头挑着的竹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一个拄着拐杖、老态龙钟、却散发着逼人寒意的婆子；甚至还有一个书生打扮、衣冠楚楚、却面色惨白、唇色乌青的年轻人… 这些，似乎是一些修炼邪术或有特殊门路的活人！ 他们也同样轻车熟路地走向牌坊，消失其中。 长生默默看着，心中凛然。这鬼市果然如张明远所说，人鬼混杂，绝非善地。他必须万分小心。 又等待了片刻，见再无来者，长生这才从藏身之处走出。他再次检查了一下怀中的引魂灯和那两张符箓，深吸一口冰冷的、充满坟土味的空气，迈步向着那座诡谲的牌坊虚影走去。 越靠近牌坊，那股无形的吸力和混乱的魂念波动就越强。走到牌坊之下，只见那灰白色的雾气浓得化不开，根本看不清小径通往何方，只能感觉到其中散发出的、令人心悸的阴冷和无数窥探的视线。 长生定了定神，一步踏入了灰雾之中。 周身顿时被冰冷粘稠的雾气包裹，仿佛坠入冰河。无数嘈杂低语、诡异笑声、痛苦呻吟瞬间涌入脑海，试图扰乱他的神智。长生紧守灵台，体内净阴之气自发流转，将那些杂念排斥在外。 他在雾中前行了约莫十几步，眼前豁然开朗。 一座光怪陆离、颠覆想象的“集市”，骤然呈现在他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