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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没有！” 孙少平梗着脖子反驳，却显得那么无力。 金波见好就收，知道少平性子，脸皮薄，尤其男女之事上，不再穷追猛打，语气变得认真了些，说道： “行了行了，瞧你那点出息！ 其实吧，这没啥不好意思的，田晓霞多好啊，性子开朗，有思想，不像有些女同学扭扭捏捏的。 关键是人家心眼正，不势利，比那个……哼，比那个郝红梅强到天上去了。” 提到郝红梅，金波语气里还是带着明显的不忿， 他始终觉得郝红梅为了顾养民疏远少平，就是嫌贫爱富。 孙少平沉默了。 金波的话像小锤子一样敲在他心上，他确实觉得和田晓霞在一起时很舒服，很自在，能感受到一种精神上的共鸣和提升， 那种感觉，是之前和郝红梅那种同病相怜，小心翼翼相处时完全不同的， 郝红梅像是一株需要小心呵护的藤蔓，有些脆弱，经不起风雨，而田晓霞，则像是一棵可以并肩站立，共同迎接风雨的小白杨。 他觉得自己有点见异思迁了，感情不专一，刚跟郝红梅‘分手’，转身又跟田晓霞‘好上’， 太不专一了！ 只是转念一想，自家生活条件虽然好转了些，但田晓霞是县领导家的女儿，自己呢一个泥腿子的后代……他甩甩头，不敢再想下去。 “别瞎说了，赶紧骑车吧，不急着回家吃你妈做的午饭嘛。” 孙少平闷闷地说了一句，结束了这个话题。 从县城到石圪节，虽土路居多，但好在还算平稳，不过过了石圪节公社，去下面的双水村，山路居多，就得翻山越岭了， 这会两人推着那辆饱经风霜的破自行车，在金灿灿的黄土坡道上艰难前行，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又没吃午饭，是又累又饿， 正当两人觉得这一道道坡好像永远也爬不到头时，身后传来了几声清脆而洪亮的汽车喇叭声。 两人下意识地回头，只见一辆墨绿色的解放大卡车正缓缓跟在他们后面，驾驶室里，孙少健正笑着朝他们招手， “是少健哥！” 金波第一个欢呼起来，跟看到了救世主一般，也顾不上累了，把自行车交给少平就跑了过去， “少健哥，你可真是及时雨啊，我俩都快累趴在这坡上了！” 孙少平也松了口气，擦把额头汗水，脸上露出了笑容。 孙少健停稳车，跳下来，看着两人灰头土脸的样子，笑道： “你俩这是练腿劲呢赶紧的，把车搬上去，捎你们一段！” 金波和孙少平连忙合力，将那辆吱呀作响的破自行车抬起来，放进了卡车的后车斗， 就在放车的时候，孙少平眼尖，发现车斗角落里，还用绳子固定着一辆崭新的自行车， 车架是锃亮的黑色，电镀的车把和轮圈在夕阳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凤凰牌的标志清晰可见，是一辆标准的二八大杠， 全车上下都透着一股子“崭新”的气息，与他们那辆破车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少健哥，这……这是谁的新车啊真漂亮！” 金波忍不住赞叹道，眼里满是羡慕。 孙少健拍了拍手上的灰，目光落在弟弟少平身上，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还能是谁的给少平买的。” “给……给我买的” 孙少平一下就愣住了，指着自己，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呆呆地看着那辆崭新的凤凰车，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剧烈地跳动起来， “嗯，” 孙少健语气平常， “你上学来回跑，老蹭金波的车也不是个事儿，他那车也快散架了，这辆车我刚在百货公司买的，车轮子都没下过地，以后就是你的了。” “二哥，这车子要不少钱吧” 孙少健如实说， “一百五十块，外加十三张工业券！” 孙少平脑子里嗡嗡作响。 这笔钱和这些票证，对于他这个从小在贫困中长大的孩子来说，简直是个天文数字， 也从未想过，自己能拥有一辆属于自己的，崭新的自行车， 这不仅仅是交通工具，更是一种……一种他从未奢望过的体面和尊严！ 巨大的惊喜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激动得嘴唇都有些哆嗦，眼眶瞬间就热了，刚才爬坡的疲惫瞬间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和力量。 “真……真的给我了” 声音发颤，又问了一遍。 “废话！” 孙少健见少平那激动模样，都热泪盈眶了，也是多少无奈，不就一辆自行车，至于吗！ 这是迫不及待了， “要不要拿下来试试看看合不合手！” 孙少平这才如梦初醒，连点头，手忙脚乱地爬上车斗，金波边上帮忙搭手，两人小心翼翼地将那辆沉甸甸、光闪闪的新车搬了下来， 手握上那冰凉光滑的车把，脚踩上那崭新的脚踏板， 感觉像是在做梦一样。 “我……我骑上试试！” 孙少平迫不及待地跨上车座，也不用调高度，大高个，刚好合适，深吸一口气，脚下一蹬，爬上了坡， 新车就是不一样，链条传动顺畅安静，车轮滚过地面只有轻微的沙沙声，车把灵活，车身稳固。 都不觉得累！ “少平，你骑着好了，我们在后面跟着你！” 孙少健朝他喊了一声，转身上了卡车，发动了引擎。 于是，在这黄昏的黄土高原山路上，出现了一幅有趣和谐的温馨一幕， 一个少年骑着崭新的凤凰自行车，在前面轻快地领路，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喜悦和兴奋， 后面，一辆墨绿色的大卡车缓缓跟着，沉闷有节奏的引擎声，如同坚实的后盾。 金波坐在卡车的副驾驶座上，看着前面好友欢快的背影，咧着嘴笑， 孙少平骑着自己人生中的第一辆车，感觉浑身都充满了力气，之前的山路、沟沟坎坎，感觉也不再漫长， 兄弟俩，一个骑着车，一个开着车，一前一后，在苍茫的黄土地上，朝着家的方向双水村驶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