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权利和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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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内，药味弥漫，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 曲应策步履平稳，一步步走到龙榻前。 他依着皇帝的默许，在榻前的绣墩上缓缓坐了下来，姿态看似恭谨，却自有一股不容忽视的沉稳气度。 “父皇，”他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召儿臣前来，有何吩咐” 皇帝靠在软垫上，浑浊的目光锐利如鹰，紧紧盯着他，仿佛要从他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里读出真相，“储君之位……你想不想要” 曲应策面色依旧淡淡，仿佛听到的不是关乎天下权柄的询问，而是一件寻常小事。他垂眸，语气谦卑而标准，“储君之位，关乎国本，乃父皇圣心独裁之事。儿臣……不敢妄言，更不敢有丝毫僭越之想。” 皇帝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发出一声苦涩至极的低笑，笑声牵动肺腑，引起一阵咳嗽：“咳咳……好，好……你果然……能忍。朕……不如你。” 曲应策沉默以对，仿佛默认，又仿佛不屑辩解。 皇帝喘息了片刻，目光转向那扇紧闭的殿门，手指无力地指了指外面，声音带着疲惫与无奈：“谢家……和皇后，就在那里……逼朕。要朕今日……必须对谢天歌的婚事，给个明确的说法。应策啊……你说……朕应该如何回复他们” 曲应策袖中的手无声地慢慢攥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但他面上依旧是一片淡漠的冰封，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丝毫波动，只是淡淡道：“儿臣……不知。” 皇帝的目光再次锁死他，带着一种近乎逼视的探究：“你不知你不是很清楚吗你不是曾对朕说过……谢家女，不可为后吗” 他重复着曲应策昔日冷酷的论断，像是在提醒，又像是在讽刺。 曲应策抬眸，迎上皇帝的目光，坦然承认：“是。儿臣是说过。” “那好！”皇帝仿佛抓住了什么，气息急促地追问，“若今日……你是朕！身处朕之位，面临殿外这般局面，你会如何做！告诉朕！” 曲应策的眼神骤然变得冰冷锐利，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声音清晰而冷酷，如同在陈述一条最简单的计策：“下旨，钦定谢氏女为太子妃。昭告天下，待太子登基后，再行大婚之礼。”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意料之外的神色，却听曲应策继续冷冰冰地说道：“谢天歌天生顽劣，闯祸的本事，父皇您最清楚不过。在此期间，只需耐心等待，她必定会犯下足以震惊朝野、无可挽回的大错。届时，便可顺理成章，以她德行有亏、不堪为国母为由，公告天下，废除婚约。如此，既全了眼下对谢家的安抚，又绝了后患。谢家……即便心中不满，面对确凿过错，也应无话可说。岂非……两全其美” 皇帝听着这冷酷至极、算计精准的计划，一边为这“完美”的解决方案感到一种扭曲的满意，一边却又从心底涌起一股巨大的悲凉。他看着眼前这个儿子，又一次真正体会到了他那冰封之心下的冷酷与绝情。 他忍不住问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就……这么讨厌谢天歌你可知……这般先册立再废除，她往后这一生……声誉尽毁，名节扫地！她还如何婚嫁！” 曲应策默然片刻，语气依旧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若届时谢家依然强悍，兵权在握，以谢家之势，谢家女……应当不愁婚嫁。” “呵呵……哈哈……”皇帝发出两声不知是笑是咳的怪异声音，充满了无尽的苦涩与嘲讽。 下一刻，他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扬声道：“齐宣！” 齐公公立刻连近前：“老奴在！” 皇帝盯着曲应策，一字一句，清晰地下令，“传朕旨意！即刻召见所有在京文武百官、皇室宗亲，于养心殿外跪候！朕……要宣旨！”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宣布了那个将决定未来格局的决定： “册封三皇子曲应策——为大雍皇太子，入主东宫！” “赐婚太子与谢氏女谢天歌，待太子登基之后，择吉日行大婚之礼！” 旨意宣完，皇帝瘫软在榻上，目光却死死盯着眼前依旧面无表情的曲应策，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带着讥讽的笑容：“如此……你可满意” 曲应策闻言，缓缓站起身。慢慢地、极其标准地单膝跪地，拱手，低头，姿态谦卑恭敬到了极致，声音平稳无波： “儿臣，谢父皇隆恩！儿臣定恪尽职守，不负父皇期望，守护大雍江山社稷！” 皇帝微微闭目，不再看他，只是用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如同最后的警告与捆绑：“你且……记住了……你今日对朕的承诺……谢氏女……不可为后……” 曲应策跪在那里，沉默着，没有回应，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皇帝便当他……默认了。 殿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皇帝艰难的呼吸声，预示着风暴的来临和一个时代的悄然更迭。 ------------------------------------- 养心殿外，宽阔的广场之上，黑压压地跪满了大雍王朝最核心的权柄人物。 所有人都知道，今日在此跪候，必将见证一个极其重要的、足以影响未来数十年朝局的时代更迭。 沉重的养心殿门终于缓缓开启。 内侍监齐公公手持拂尘，缓步而出。他身后跟着两名小太监，每人手中都高擎着一卷明黄色的绸缎圣旨，那耀眼的明黄在冬日略显苍白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目，象征着至高无上的皇权。 齐公公站定在丹陛之上，目光扫过下方鸦雀无声的人群，清了清嗓子， “众臣工听旨！” 所有人将头埋得更低，齐声高呼：“臣等恭聆圣谕！” 齐公公展开第一卷圣旨，朗声宣读，每一个字都拖长了音调，带着无比的庄重：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自御极以来，宵旰焦劳，唯恐陨越。储贰之位，国之本也，不可久虚。皇三子曲应策，日表英奇，天资粹美。秉性仁孝，聪慧明理；文韬武略，深肖朕躬。行事沉稳，堪当大任；德才兼备，足孚众望。兹恪遵天命，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系四海之心。着于三日后行册封大典！钦此——！” 圣旨念毕，广场上静默一瞬，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叩拜，“臣等领旨！” 声音回荡在宫墙之间，仿佛时代的巨轮在这一刻轰然转向，新的格局已然尘埃落定。 待声浪稍息，齐公公面不改色，从容地取过第二卷圣旨，再次展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齐公公的声音再次响起，“镇国大元帅谢淳之独女谢天歌。毓秀名门，钟灵勋府。秉性聪颖机敏，慧质兰心；仪态端庄贵重，柔嘉维则。朕闻之甚悦，皇后亦深为嘉许。” 他略微停顿，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跪在前方的谢家父子，继续念道：“太子应策，已正位东宫，适婚娶之时。谢氏天歌，品貌出众，门楣辉赫，与太子堪称天造地设，良缘佳偶。朕承皇太后慈谕，特颁此旨：赐婚于太子曲应策与谢氏天歌！待太子来日克承大统之后，再由钦天监择选吉日，举行大婚之仪！钦此——！” 第二道旨意念完，广场上再次响起整齐划一的叩拜与谢恩之声：“臣等领旨谢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份圣旨宣告着，无论未来帝位如何更迭，谢家及其所代表的军方势力，依然深受皇家倚重，其地位稳如泰山，无人可以动摇，更无人可以替代！ 跪在人群最前方的谢淳，深深叩首，面容隐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而他身后的谢绽英和谢云旗，在叩首的同时，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中有尘埃落定的释然，有对家族未来的权衡，但更深处，却依旧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对妹妹那被既定命运的复杂忧虑。 ------------------------------------- 六月，夏意渐浓，连风都带着一丝暖意。 谢天歌的院子里，几株高大的玉兰树正值花期，大朵大朵洁白如玉的花朵傲立枝头，花瓣肥厚，在阳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香气清冷而馥郁，几乎笼罩了整个小院。 午饭后，父亲和两位哥哥便赶往谢家大营，进行开拔前最后的点校与筹备。 偌大的元帅府，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变得空荡而寂静，只剩下蝉鸣聒噪和玉兰花香。 谢天歌独自一人，闷闷地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手肘撑着冰凉的桌面，双手托着腮，眼神迷茫而涣散地望着前方，却没有焦点。 后日，爹和哥哥们就要出征了，奔赴那生死未卜的战场。一种前所未有的孤单和悲凉，如同潮水般漫上心头，让她鼻子发酸。 昨日那两道石破天惊的圣旨传来，府中上下却并未见多少喜庆之色。 父亲和哥哥们只是沉默，那种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让她感到不安和压抑。 对她而言，未来的夫君从温和的大皇子换成了冰冷的三皇子。 自从大年初一那一遭后，她仿佛就已经被迫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她的婚姻，从来就不是她自己的事。它只是一枚筹码，一道程序，唯一的变量，不过是换个联姻的对象而已。 虽然她和三皇子的交情好像确实比大皇子好一些。 她明明已经试图这样去接受了。可为什么……心里还是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地堵着，沉甸甸的，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谢天歌。” 一个熟悉的声音，如同清凉的玉石轻叩，穿透了层层叠叠的花香，轻轻响起。 谢天歌猛地一怔，循声望去。 只见那棵开得最盛的玉兰花树枝干上，一人长身玉立。依旧是那身纤尘不染的月白色常服，墨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半束，余下青丝如瀑垂落肩头。白玉腰带勾勒出他劲瘦的腰身和完美的身形比例。阳光透过层叠的玉兰花叶，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清冷华贵，像谪落凡间的仙人，好看得近乎不真实。 可是，他看着她，脸上却没有像以往千百次那样，带着那种能融化冰雪的、温柔而宠溺的笑意。 他的神情是淡淡的，甚至……仿佛笼罩着一层难以化开的悲凉，那双总是盛着星光的浅棕色眸子，此刻也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看不真切。 然而，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谢天歌的眼睛里像是骤然坠入了万千星光，所有的迷茫和阴霾都被瞬间驱散！ 她几乎是本能地、一下子从石凳上跳了起来，脸上绽放出惊喜灿烂的笑容，朝着他兴奋地喊道： “阿笙！阿笙！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