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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香殿 曲应策站在留香殿那扇紧闭的殿门前,脚步竟有片刻的踌躇。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不自觉地又走到这里。 明明昨夜才被她那句“我不想做皇后”气得心如刀绞,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 可仅仅过了一日,谢天歌这个女人,就像在他心底种下了蛊。 所有因她而起的伤痛,都会被心底那不受控制、如泉涌般汩汩冒出的爱意慢慢抚平、治愈。 再难受,再愤怒,只要想到她还在这里,就在他目之所及、触手可及的地方,他那连呼吸都会牵扯着疼痛的心脏,仿佛才算是真正地、鲜活地跳动着。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沉重的殿门。 一步一步,走向内殿。 然而,随着脚步的深入,一种莫名的、令人窒息的压抑感如同潮水般向他涌来。 他的目光穿透内殿的珠帘,定格在了那个坐在妆台前的身影上—— 谢天歌。 一身刺目的雪白孝服,包裹着她单薄得仿佛随时会消散的身子。 她就那样静静地坐着,背对着他,一动不动,仿佛连灵魂都已被彻底抽离,只剩下一具空洞的躯壳。 曲应策的心猛地一沉。他知道她早晚会知道这一切,却从未想过,他下令封锁得如此严密的消息,会如此之快地传到她的耳中。 他的脚步瞬间像是灌满了沉重的铅块,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仿佛踏在刀刃之上。 似乎是听到了脚步声,谢天歌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了身。 第一次,曲应策从谢天歌那双总是清澈明亮、盛着星光与灵动的眼眸里,看到了彻底的破碎与死寂。那是一种万物凋零、生机断绝的灰败。 她望着他,但瞳孔涣散,没有焦点,好似真的已经魂飞魄散。 然后,她慢慢地举起了手。宽大的孝服袖口下,赫然是一把闪着森然寒光的匕首,刃口锋利,直指他的心脏方向! 曲应策浑不在意那近在咫尺的致命威胁,他的全部心神都被她眼中那片荒芜的死寂所攫住,整颗心像是被无数细针反复穿刺,泛起密密麻麻的尖锐痛楚。 谢天歌看着他,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一字一句,如同宣判,又像质问: “我爹,我大哥,我二哥……通敌叛国,惨死沙场……” “谢天歌!” 曲应策立刻打断她,语气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这些都还未最终查明!大理寺尚未定案!” 然而谢天歌仿佛根本没有听见他的话,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用那种冰冷的、没有起伏的语调继续陈述: “我姑姑……薨逝了。” 曲应策试图解释,声音干涩:“母后因先帝离世,早已缠绵病榻多日,她的离去……你并非没有心理准备。” 谢天歌的眼泪终于无声地簌簌滑落,在她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上划出两道清晰的泪痕。她抬起头,那双死寂的眸子对上他的视线,说出了最绝望的话: “谢家……只剩我一个人了。” 曲应策袖中的手猛然握紧,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宣告:“你还有我!” 可是,谢天歌仿佛被困死在了自己构建的绝望牢笼里,她根本听不进外界任何声音,也不知道面前的人说了什么。她突然抬高了声音,带着冰冷的质询,直直刺向曲应策: “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这一次,曲应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 任何关于政局、关于稳定、关于保护她的解释,在此刻她巨大的悲痛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何况他彻头彻尾都是私心。 谢天歌的情绪陡然失控了! 她流着泪的双眼竟然变得越来越猩红,里面燃烧着痛苦与愤怒的火焰,她几乎是嘶吼,声音尖锐得刺破了殿内的死寂: “曲应策!我问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这声嘶力竭的吼声,惊动了殿外的护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靠近。 “滚出去!” 曲应策猛地回头,对着殿门方向发出一声冰冷的厉喝! 护卫们闻声,立刻惶恐地退去,不敢有丝毫迟疑。 谢天歌拿起身边的一个紫檀木小盒子,另一只手上的匕首依旧稳稳地指着曲应策。 她眼里泪水与怒火交织,但更多的,是深不见底的绝望和彻底崩溃后的疯狂。她手持利刃,一步一步向他逼近。 曲应策站在原地,没有丝毫后退。 “放我走!” 谢天歌冷冷地说。 曲应策心下一紧,声音压抑:“你要去哪里” “不关你的事!” “我说过,你是皇后!你这辈子……” 他试图用身份和责任将她拉回。 然而,他话还未说完,谢天歌手中的利刃已经猛地向前一送! “噗嗤——” 锋利的匕首,毫不犹豫地扎进了他左肋之下,深入一寸!温热的血液瞬间涌出,染红了他玄色的衣袍。 谢天歌仰着头,泪水蜿蜒,声音却带着一种决绝的冰冷:“刺王杀驾的皇后,你还要吗” 曲应策低头看着没入自己身体的匕首,仿佛那皮肉被割裂的疼痛已经微不足道。 真正让他痛彻心扉的,是心脏处传来的、如同被万箭同时穿过的、撕裂般的剧痛! 鲜红的血迅速在他胸前洇开一大片暗色。 谢天歌看着他伤口涌出的鲜血,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她颤抖着手,猛地将匕首拔出,随即又立刻将染血的刃锋比在了曲应策的脖颈大动脉处,重复着那个要求,声音带着哭腔和狠绝: “放我走!我要你的通行玉佩!” 曲应策抬手,抹了一把伤口不断溢出的鲜血,将那沾满猩红的手掌举到自己眼前,竟是发出了一阵低沉而悲凉的笑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嘲讽与痛楚。 下一刻,他用那只染血的手,从腰间扯下一枚雕刻着九条蟠龙的玉佩——正是可以通行宫禁各处的皇帝信物!他将带着体温和鲜血的玉佩,举到谢天歌面前。 谢天歌看到玉佩,眼中瞬间爆发出急切的光芒,几乎是抢夺一般从曲应策手中抓了过来! 那柄一直威胁着皇帝的匕首,也因她心神激荡,“哐当”一声掉落在了地上。 拿到玉佩,失魂落魄的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曲应策仍在流血的伤口,眼神复杂地闪烁了一下,随即立刻转身,就要朝着殿门冲去。 哪知,曲应策竟强忍着剧痛,猛地伸出手,一把将她狠狠地拽了回来,用尽全身力气,死死地禁锢在自己的怀里! “不要走……”他声音里全是卑微。 “放开我!” 谢天歌挣扎着。 她手中那个紫檀木盒子因为剧烈的拖拽轰然落地,盒盖翻开,里面滚出一个圆润可爱的玛瑙小瓶。 瓶身用精巧的内画技法,描绘着蓝天白云、草原牛羊,还有两个小小的身影,共乘一骑,悠然漫步——那是北疆的风光,是慕容笙送给她的生辰礼!“岁岁平安”。 被禁锢住的谢天歌,本能地弯腰想要去捡那个对她意义非凡的瓶子。 然而,一股无形的内劲比她更快!曲应策手掌微张,那瓶子便如同被线牵引般,倏地飞入了他的手中。 他低头,看着瓶身上那刺眼的北疆风光,那并肩而行的双人骑影……每一个细节都在清晰地指向一个人——慕容笙! 曲应策眼底的猩红瞬间达到了顶点,如同燃起的滔天烈焰! 这一刻,被背叛的怒意、无法掌控的恐慌、以及那蚀骨的嫉妒,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 他死死攥着那个瓶子,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质问: “北疆你想去北疆……你杀我,要通行令,就是为了去找他!你要去找慕容笙——!!” 谢天歌被他眼中骇人的疯狂吓到,挣扎着想要脱离他的禁锢,慌忙喊道:“把瓶子还给我!!” “还给你” 曲应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怒火彻底焚毁了他的理智,他猛地扬起手,将那个承载着无数思念与情感的瓶子,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朝着地面摔去! “啪嚓——!” 清脆的碎裂声刺耳地响起!玛瑙瓶子瞬间粉身碎骨,里面的彩色砂砾和那幅美好的画面,一同化为齑粉! 谢天歌犹如被人用重锤狠狠砸在了心上,毁掉了她最后一点念想和寄托。 她整个人都彻底怔住了,呆呆地看着地上那一摊碎片,仿佛自己残存的心也跟着一起彻底碎了。 她慢慢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看向那个因暴怒而面容都有些扭曲的帝王。眼中最后一点光亮,也彻底熄灭了。 然后,她做了一个让曲应策心脏骤停的动作。 她缓缓地、从自己的左手腕上,褪下了那一只——他亲手打磨、在她生辰那日为她戴上、承载着他隐秘心意的羊脂白玉镯。 她看着他的眼睛,声音冷得像是数九寒天的冰凌,清晰地宣布: “曲应策,我不欠你什么了。” 话音落下,她缓缓地松开了手。 “叮——哐啷——” 那枚温润洁白的玉镯,触碰到冰冷地面的瞬间,应声碎裂成了好几块,如同他们之间此刻终于彻底崩碎的关系。 曲应策的心,也仿佛随着那玉镯,在同一时刻,被摔得粉碎! 他看着地上的碎片,眼中是巨大的、无法承受的痛楚。 谢天歌不再看他,她紧紧攥着手中那枚染血的九龙玉佩,再一次决绝地、一步一步地,从曲应策身边走过,走向那扇紧闭的、象征着禁锢的殿门。 这一次,曲应策没有再伸手拦她。他只是像一尊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生命力的石雕,僵立在原地。 当谢天歌用力拉开那扇沉重的殿门时,门外,早已黑压压地跪满了一地禁军和暗卫,刀剑出鞘,严阵以待,等待着她的,是另一个更大的牢笼。 谢天歌举起九龙玉佩,众人只敢拱手,并未让开道路。 曲应策背对着她,像是用尽了生命中最后一丝气力,极其缓慢地、沉重地挥了挥手,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 “带她下去……关起来。” 命令一下,涌上的护卫立刻羁押住了手握玉佩、神情麻木的谢天歌,将她带离了留香殿。 沉重的殿门再次轰然关闭,隔绝了内外。 当殿内只剩下他一人时,曲应策强撑的帝王威仪瞬间崩塌。他软软地靠着冰冷的柱子,瘫坐下去,染满鲜血的手颤抖着,极其小心地、一片一片地,捡起地上那几块羊脂白玉的碎片,仿佛在捡拾自己破碎的心脏。 他将那些尖锐的碎片紧紧握在掌心,碎玉的棱角深深扎进皮肉,温热的血水顺着指缝滴滴答答地流淌下来,染红了地面。 可是,这皮肉的刺痛,又如何能缓解那万箭穿心般的心疼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