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这般模样，也不怕冲撞了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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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那脚步声彻底听不见，碧桃才好似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彻底瘫软在地。 冰冷的湿意从身下传来，她却感觉不到冷，只有劫后余生的虚脱。 她今天到底走了什么霉运? 先是被二少爷纠缠冤枉…接着撞破碧莲的好事…最后竟还与大少爷有了那样不堪的肢体接触，被他严厉警告。 每一桩，每一件，都得以让她在薛府无法立足。 她用力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和污渍，挣扎着站起身。 双腿依旧发软，但必须离开这里。 她靠在石壁上，仔细聆听着外面的动静。 园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雨水从叶片滴落的嗒嗒声。 过了好一会儿，估摸着大少爷已经走远，她才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四下张望。 确认无人后，她咬着牙，拖着依旧酸软的身体，低着头，沿着湿滑的小径，尽可能避开主路，踉踉跄跄地朝着锦瑟院的方向走去。 每走一步，都觉得有无数道目光在盯着自己，也害怕会撞见什么人。 身上的衣衫湿冷黏腻，紧紧贴着皮肤。 …… 碧桃回到锦瑟院时，雨已彻底停了，只余下檐角滴滴答答的水珠，和满园被洗涤过愈发鲜亮的绿意。 空气里弥漫着泥土与草木的清新气息，却驱不散她心头的阴霾与身上的黏腻。 她不敢从正门进去，只绕到后院角门，想悄悄溜回自己与几个大丫鬟同住的耳房换身干净衣裳。 所幸午后夫人歇息，院里静悄悄的，只偶尔有一两个婆子提着水桶走过，见她一身狼狈，虽有些诧异，却也未曾多问。 她暗自庆幸，加快脚步，眼看就要到耳房门口，一个略显尖锐的声音却自身后响起。 “哟，这是打哪儿滚了泥潭回来弄得这般模样，也不怕冲撞了夫人” 碧桃脚步一僵，缓缓转过身。 只见碧莲正端着一个空了的茶盘，立在廊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碧莲显然已重新梳洗过，换了一身干净的藕荷色比甲，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施了薄粉，遮掩了方才的潮红，只眼角眉梢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春情，连带着那眼神，也带上了几分审视。 碧桃心口猛地一跳，方才假山外那令人面红耳赤的声响与洞内窒息般的紧迫感再次袭来。 她强自镇定，垂下眼睑，低声道。 “方才去库房那边，路上雨大，滑了一跤，沾了些泥水。” “是么” 碧莲走近几步，目光在她湿透的衣襟、沾满泥点的裙角，以及略显苍白的脸上逡巡，语气带着狐疑。 “我方才也从园子里回来，雨是大了些，倒也不至于摔得如此狼狈吧看你这样子，倒像是……” 她话语顿住，意有所指。 碧桃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她下一句就点破假山之事。 幸而，碧莲话锋一转，又道。 “罢了，快些去换了吧。夫人午睡将醒，一会儿怕是就要传唤了。你这副模样，若被夫人瞧见，少不了一顿排揎。” “谢碧莲姐姐提醒，我这就去。” 碧桃如蒙大赦，连忙应声，转身推门进了耳房。 关上房门，背靠着冰凉的木门，她才敢大口喘息。 与碧莲这短短几句交锋，竟比方才在雨中奔跑还要耗神。 碧莲那探究的眼神，分明是起了疑心，只是不知她是否真的察觉了什么。 她不敢耽搁，迅速脱下沉重的湿衣，用角落铜盆里剩余的清水草草擦拭了身子，换上一件半旧的淡青色夏衫。 冰凉柔软的干爽布料贴上肌肤，才让她惊魂未定的心稍稍安定了几分。 她坐在床沿，看着地上那团泥污的水红色衣衫，只觉得今日种种，如同一场荒诞离奇的梦。 脸上刚褪下去的热度又隐隐回升。 她用力甩头，试图将这些杂乱无章的画面驱散。 当务之急，是打起精神，应付夫人那边。 她对着模糊的铜镜，仔细梳理好略显毛躁的发髻，确保看不出任何异样，这才深吸一口气，方才推门而出。 廊下已不见碧莲的身影，不知是去忙别的事，还是刻意避开她。 这反而让碧桃心下稍安，少了那份针扎似的审视目光，她紧绷的神经能略略放松些许。 她快步走向正房，远远便瞧见一个穿着豆绿色比甲，身形略显丰腴的丫鬟正守在门外廊下，手里拿着一把小巧的绣绷，就着廊下渐亮的天光，低头做着针线。 那是与碧桃、碧莲一同在夫人身边伺候的二等丫鬟，名唤红梅，性子敦厚老实，不如碧莲活络，却也踏实肯干。 见碧桃过来，红梅抬起头，圆圆的脸上露出一个憨实的笑容，压低声音道。 “碧桃阿姊来了夫人刚醒，正在里头由小丫鬟伺候着梳头呢。” 她说着，目光在碧桃新换的淡青色衣衫上扫过，随口问道。 “阿姊方才去哪儿了碧莲姐姐前头来找过你一趟，没寻见人。” 碧桃心下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走近了些，也压低声音道。 “去库房那边看了看料子，回来时遇上大雨，耽搁了。” 她瞥了一眼红梅手中的绣绷，上面是一朵将成未成的并蒂莲，针脚细密，便顺势转移了话题。 “你这莲花绣得越发好了，颜色配得也鲜亮。” 红梅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憨憨一笑。 “阿姊快别取笑我了，不过是闲着无事，胡乱绣着玩罢了，比不得姐姐们的手艺。” 她顿了顿，又像是想起什么，道。 “对了，夫人醒后还没问起过什么事，只吩咐预备晚膳时添一道清爽的瓜盅。” 听闻夫人未曾问起自己，碧桃心下稍定。 这时，屋内传来细微的动静，似是梳头已毕。 碧桃与红梅对视一眼，立刻收敛了神色，垂手静立在门边等候传唤。 片刻，帘子被打起，一个小丫鬟端着铜盆出来。 又过一会儿，里面传来薛夫人温和却不失威仪的声音。 “碧桃在外头吗进来回话。” 碧桃忙应了一声，深吸一口气，挑帘走了进去。 屋内萦绕着安神定气的苏合香气。 薛夫人已梳妆妥当，穿着一身家常的沉香色杭绸褙子，斜倚在临窗的贵妃榻上，手边小几上放着一盏袅袅冒着热气的参茶。 两个小丫鬟静立在角落，无声地打着扇。 “夫人。” 碧桃上前几步，恭敬地福了一礼。 薛夫人抬眼，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一瞬，淡淡道。 “这身衣衫颜色倒是素净，衬你。方才下雨，没淋着吧” 碧桃心头微跳，恭敬答道。 “谢夫人关怀，奴婢在园中亭子里避了一会儿，并未淋湿。” 她刻意略去了假山一节。 “嗯。” 薛夫人端起参茶，轻轻拨弄着茶盖，似是随口问道。 “库房那边新到的云锦，你看过了色泽质地如何可适合给琛儿做件秋裳” 碧桃心下飞快转着，她确实早间去看过，便垂首细细回道。 “回夫人，奴婢看过了。这次来的云锦以天青、宝蓝两色为佳，纹理细腻，光泽也好，尤其是宝蓝色那匹，沉稳又不失鲜亮，正衬二少爷的气质。若是用来做箭袖长袍或是直身，应是极好的。” 薛夫人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点了点头。 “你眼光倒是不错。既如此，晚些时候让针线房的人来量尺寸，就用那匹宝蓝色的吧。” 她顿了顿，又像是想起什么。 “说起来，方才琛儿来过一趟，那孩子也不知怎么了，气冲冲的，绕来绕去说什么府里的桃子香得邪门……你今日可曾见过他可知是为何事” 来了！ 碧桃的心猛地一缩，背后瞬间沁出一层细汗。 她强自镇定，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些许茫然，微微蹙眉道。 “二少爷奴婢…奴婢并未见过二少爷。许是二少爷又得了什么新奇品种的桃子，或是练功累了，与奴婢们说笑呢” 她语气恭谨，带着对主子孩子气行为的无奈，听起来毫无破绽。 薛夫人盯着她看了片刻，见她神色坦然，目光清澈，不似作伪，这才缓缓收回视线，轻哼一声。 “他那跳脱性子，也说不准。罢了，由他去吧。” 并未将此事与碧桃联系起来。 碧桃暗暗松了口气，知道这一关算是暂时过去了。 “晚膳就按之前吩咐的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