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一碗茶的价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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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漆封心誓”的第二天，黟县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空气里满是泥土和新芽的芬芳。 云记茶号的门槛，却快要被前来结算茶款的茶农们踏平了。 按照徽州茶市的老规矩，茶款大多要拖到茶叶全部卖光后才结算，中间若行情不好，还要被茶行老板寻各种由头压价克扣。 像云记这样，鲜叶才收上来没几天，就主动结款的，简直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茶农们揣着忐忑与期盼，挤在屋檐下，交头接耳。 “听说了吗云记的谢掌柜说了，按质论价。” “谁知道呢话都说得好听。往年一斤上好的春尖，能给到两角五分钱就是天大的恩情了。” “是啊，只求他不压秤，按时给钱，我就烧高香了。” 人群里，杨嫂的心情最为复杂。 她家是第一户跟云记签下契约的，送来的茶青也是最多的。 这一笔钱，关乎着家里娃儿下半年的学费和一家人的嚼用。 “下一位，杨家嫂子！”阿篾洪亮的嗓音在柜台后响起。 杨嫂深吸一口气，攥着手心里的汗，走上前去。 长案上，放着一杆锃亮的十六两老秤，一个算盘，还有一摞崭新的银元。 谢云亭就坐在案后，手里拿着一本账簿，神情温和而专注。 “杨嫂，”谢云亭抬头，微笑道，“按契约，你家总共送来上等鲜叶一百二十斤。按照咱们云记的规矩，得先验质，再定价。” 说着，他从旁边一个贴着“杨”字标签的竹篓里，捻起几片茶叶。 就在他捻起茶叶的瞬间，脑海中系统的声音清晰响起： 【品质鉴定：黄山支脉野生群体种，谷雨前三日采摘，一芽一叶，白毫显露，无病虫害，无杂质。 等级：特一级。】 谢云亭心中了然，对阿篾点了点头。 阿篾拿起算盘，噼里啪啦一通响，高声唱道：“杨家嫂子，上等鲜叶一百二十斤。底价每斤三角，因品质卓绝，评为‘特优’，每斤加价一角！总计四十八块大洋！请您当面点清！” “多……多少！”杨嫂以为自己听错了，耳朵嗡嗡作响。 一斤四角钱！这比往年最好的行情还要高出一大截！ 周围的茶农们瞬间炸开了锅，一片哗然。 他们种了一辈子茶，从未听过这样的天价。 “谢掌柜，这……这是不是算错了”杨嫂声音都在发抖，她不敢相信这泼天的富贵会砸在自己头上。 “没错。”谢云亭站起身，将一摞沉甸甸的银元亲手交到她粗糙的手中，目光诚恳，“杨嫂，我云记的茶引，不仅是对客人的承诺，也是对你们的。你们用心种出好茶，我们用心制茶卖茶，这多出来的一角钱，是你应得的辛苦钱，是这碗好茶真正的价钱。云记，绝不让用心之人吃亏。” 那冰凉而坚实的银元触感，终于让杨嫂回过神来。 她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看着他清澈而坚定的眼神，眼眶一热，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将银元紧紧抱在怀里，对着谢云亭，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一躬，让在场所有茶农的心都跟着震颤了一下。 他们看到的，不再是一个精明的商人，而是一个真正懂得茶叶、尊重他们劳动的人。 “谢掌柜仁义！” “往后我家的茶，只卖给云记！” 人群中爆发出由衷的赞叹和感激。 云记的信誉，在这一刻，用最实在的银元，深深烙印在了每个茶农的心里。 而这一切，都被街角一个贼眉鼠眼的汉子看在眼里，他正是前日被撅了面子的“赖账王”。 他看着杨嫂怀里那堆晃眼的银元，眼中满是贪婪与嫉妒。 一个恶毒的念头，在他心底悄然滋生。 午后，雨停了。 苏晚晴撑着一把油纸伞，来到了云记。 她不仅是来买茶，更是受托来问问，云记招不招识字的女工，她学堂里有几个家贫却聪慧的姑娘，想寻个正经出路。 她刚踏进店门，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镇上西医诊所的黄药师，正捏着一撮茶叶，放在鼻尖细细地嗅着。 “黄先生也在”苏晚晴有些意外。 黄药师是留洋回来的西医，向来只喝咖啡，对这些“传统玩意儿”不甚感冒。 “苏先生，”黄药师放下茶叶，扶了扶眼镜，神情竟有些赞叹，“我来看看，这能让整个黟县都为之疯狂的茶叶，到底有何魔力。果然名不虚传，香气清远，非同凡品。” 谢云亭正要答话，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嚷，打断了店内的宁静。 “黑店！骗子！还我钱来！” 只见赖账王手里高举着一个拆开的云记茶包，另一只手抓着一张火漆茶引，满脸“悲愤”地冲了进来，身后还跟了一大群看热闹的街坊。 “谢云亭！你不是说假一罚十吗我昨天花大价钱买了你的‘兰花香’，回去一喝，满嘴的沙子和陈茶末子！你这火漆茶引，就是个骗人的玩意儿！” 他把茶包往柜台上一摔，褐色的茶叶末混着明显的沙土洒了出来，引得围观人群一阵骚动。 阿篾勃然大怒，正要上前理论，却被谢云亭伸手拦下。 谢云亭的目光扫过那包劣茶，又落在赖账王手中的茶引上，嘴角反而勾起一抹冷笑。 他激活了【信誉勘破】，赖账王头顶上瞬间浮现出五个血红的大字——【奸猾无信】。 果然如此。 “各位乡亲，稍安勿躁。”谢云亭声音不大，却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他转向赖账王，平静地问：“这位客官，你说我云记的茶有假，可敢让大家当场验一验” “验就验！谁怕谁！”赖账王有恃无恐。 “好。”谢云亭拿起那张茶引，展示给众人看，“我云记的茶引，写明了茶叶的采摘时日、制茶师、以及独特的批次编号。这张茶引，记录的是谷雨前第三日采摘的明前茶，由王福才师傅亲手炒制。对吗” 赖账王一愣，他哪知道这些，胡乱点头：“对……对！就是这包！” 谢云亭微微一笑，将目光转向黄药师：“黄先生是格致大家，见多识广，能否请您这位公证人，来辨一辨这包茶叶” 黄药师本不愿掺和，但见苏晚晴也投来信任的目光，便走上前，捻起一点洒出的茶叶，看了看，又闻了闻，眉头紧锁：“这茶色泽暗沉，条索粗大，毫无香气可言，分明是夏末的粗劣雨茶，还掺了不知哪年的陈茶。与我方才闻的兰花香，云泥之别。” 人群顿时议论纷纷，看赖账王的眼神开始不对劲了。 赖账王急了，狡辩道：“那……那又如何！反正是从你云记的包装里倒出来的！你就是以次充好！” “问题就在这里。”谢云亭的声音陡然变得锐利，“我云记的每一批茶叶，从采摘到烘焙，都有独一无二的记录。王福才师傅制的明前茶，用的是松柴文火慢焙，茶汤杏黄明亮，兰花香气馥郁持久。而你这包粗茶，火工驳杂，带着一股陈腐的烟火气。”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直刺赖账王内心：“更重要的是，我云记的火漆，用的是特制的蜡料，混有极少量的‘雄黄’粉末。寻常火漆，印泥鲜红；我云记的火漆，在光线下细看，会泛出极其细微的金色光泽。你这张茶引，封口的火漆虽然仿得像，却少了那份独一无二的‘金光’。你以为你买了一包真茶，调换了茶叶，再用假的火漆封回去，就能来我这儿讹诈‘假一罚十’的赔偿” 谢云亭每说一句，赖账王的脸色就白一分。 当听到“雄黄”和“金色光泽”时，他彻底傻眼了，双腿一软，几乎站立不稳。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小小的火漆印里，竟还藏着这样的玄机！ 【叮！ 检测到宿主成功识破并挫败商业欺诈，【信誉体系】得到巩固。】 【信誉值：180/1000（+60）】 【效果：民众对“云记茶引”防伪能力的信任度大幅提升。】 苏晚晴看着台上从容不迫、条分缕析的谢云亭，美目中异彩连连。 他不仅有仁心，更有滴水不漏的智慧。 这才是真正的儒商风骨，王道与霸道的完美结合。 “原来是这样！” “这赖账王，真是坏到骨子里了！” “差点就冤枉了谢掌柜！” 围观的百姓恍然大悟，对着赖账王怒目而视，指指点点。 赖账王在众人鄙夷的目光中，面如死灰，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最后连滚带爬地逃出了云记。 一场风波，消弭于无形。 云记非但没有受损，反而让所有人亲眼见证了“火漆茶引”无懈可击的防伪能力。 从此，持有云记茶引，不仅是品味的象征，更成了一种绝对信用的保障。 风波散去，谢云亭走到苏晚晴面前，歉意地笑了笑：“让苏先生见笑了。” “哪里，”苏晚晴由衷地赞叹道，“谢掌柜今日，又给我上了一课。一碗茶的价钱，对茶农而言，是养家糊口的生计；对客人而言，是舌尖上的享受。而对你而言，它更是金石不换的信誉。这价钱，你算得比谁都清楚。” 谢云亭望着窗外雨后初晴的天空，远处的黄山轮廓清晰可见。 而那枚刻着“云”字的火漆印，就是他递给这个时代的、最有分量的名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