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墨染心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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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先生的庇护和那场“青砖自证”的风波，并未让墨兰的嫉恨平息，反而如同在滚烫的油锅里泼了一瓢冷水，炸得更烈、更毒。她像一条被激怒的毒蛇，盘踞在暗处，吐着猩红的信子，寻找着更致命的下口之处。学堂里短暂的平静，不过是暴风雨前令人窒息的死寂。 盛明兰的心弦绷得更紧了。她深知墨兰的秉性，那次当众受挫的奇耻大辱，对方绝不会善罢甘休。她将“怯懦愚钝”的伪装披得更严实，在学堂里愈发像个无声的影子，习字时连笔都不敢用力握紧，唯恐再泄露出丝毫“不妥”。然而，她越是退让，墨兰眼中那冰冷的怨毒便越是炽盛。 机会，被墨兰的爪牙敏锐地捕捉到了。 这日午后，庄先生讲解《诗经卫风淇奥》，讲到“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时，特意提到君子修身当如美玉，需反复切磋琢磨方能成器。他兴致颇高，便让众人临场背诵《诗经》中自己最喜爱的一篇，以应此景。 华兰沉稳起身，背了《小雅鹿鸣》，声音清朗，仪态端方，显是大家闺秀风范。 墨兰眼波流转，选了《郑风子衿》，声音婉转，情意绵绵，将少女怀春的情思演绎得恰到好处，引得庄先生也捻须微笑。 如兰抓耳挠腮，磕磕绊绊背了半首《关雎》，便再也接不下去，红着脸坐下。 轮到明兰。她如同受惊的小鹿，怯生生站起来，小脸涨得通红，低着头，绞着衣角，嘴唇翕动半天，才用细若蚊蚋的声音背道：“关……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正是如兰方才背过的《关雎》。 墨兰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中闪过一丝计谋得逞的快意。她身边的露种，立刻用不大不小、却足以让所有人听清的声音，“悄悄”对旁边的另一个丫鬟道：“咦方才五姑娘不是背过了吗六姑娘怎么还背这个莫不是……只会这一首” 这话如同投入油锅的水滴，瞬间在安静的学堂里炸开。一道道目光再次聚焦在明兰身上，带着探究、疑惑，甚至隐隐的轻视。只会背一首《关雎》这愚钝之名，怕是要坐实了！ 庄先生眉头微蹙，看向明兰的目光带着询问。他自然不信明兰只会一首，但这当众的窘迫…… 明兰的头垂得更低了，肩膀微微发抖，仿佛承受不住这无形的压力，细弱的哭声隐隐传出。 墨兰心中冷笑，正要再添一把火，让这“愚钝庶女”彻底沦为笑柄，却见一直低着头抽噎的明兰，猛地抬起了小脸！ 那张小脸上泪水涟涟，眼神却不再是无措的惊恐，而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带着巨大委屈和倔强的悲愤！ “先生！”她带着哭腔，声音却异常清晰，小手指着墨兰的方向，带着孩童告状般的直白，“二姐姐……二姐姐的丫鬟……她们……她们坏！” 这突如其来的指控，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墨兰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 明兰抽噎着，小胸脯剧烈起伏，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控诉：“昨日……昨日下学，我在假山后面……背《柏舟》……‘我心匪石，不可转也……’露种姐姐……她躲在那里偷听！还……还跟另一个姐姐笑我！说……说我只配背《关雎》！她们……她们故意使坏！让我今天出丑！”她一边哭诉，一边断断续续地背诵了几句《邶风柏舟》，字句清晰，情感充沛，哪里是只会背《关雎》的样子！ 轰——！ 学堂里瞬间炸开了锅！ 华兰猛地看向墨兰，眼中充满了震惊和深深的失望！如兰更是张大了嘴巴，指着露种：“啊！原来是你！我就说六妹妹怎么会……” 露种的脸瞬间惨白如纸，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筛糠般抖了起来：“没……没有！奴婢没有！六姑娘……六姑娘血口喷人！”她慌乱地看向墨兰，指望主子救命。 墨兰此刻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她精心设计的陷阱，竟被对方反手扣在了自己头上！看着明兰那悲愤控诉的小脸，听着那字正腔圆的《柏舟》，再对上庄先生陡然转冷的、如同冰锥般的目光，以及华兰眼中那毫不掩饰的鄙夷，墨兰只觉得天旋地转！她苦心经营的才女形象，她作为嫡系小姐的尊贵体面，在这一刻，被明兰的眼泪和她丫鬟的愚蠢，撕得粉碎！ “放肆！”庄先生一声怒喝，如同惊雷！他须发皆张，怒视着跪地发抖的露种和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墨兰，“好一个刁奴！好一个心术不正！竟敢在学堂之地，行此构陷幼妹、扰乱清静的下作勾当！来人！”他厉声喝道，“将这挑拨离间、以下犯上的恶奴拖出去，重责二十大板，即刻发卖！” 立刻有两个粗壮的仆妇应声而入，不顾露种的哭嚎求饶，像拖死狗一般将她拖了出去！那凄厉的哭喊声在学堂外戛然而止，只余下令人心悸的死寂。 庄先生的目光如同沉重的山岳，缓缓移向面无血色的墨兰：“二姑娘！御下不严，纵仆行凶，此其一！心思不正，构陷幼妹，此其二！你可知罪！” 墨兰浑身一软，噗通一声跌坐在地，钗环散乱，涕泪横流，哪里还有半分才女的矜持她失魂落魄，连辩解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羞耻。 庄先生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目光扫过惊魂未定的众人，最后落在依旧在无声抽噎、小脸却带着一丝倔强不屈的明兰身上。他心中喟叹，这孩子，竟用如此惨烈的方式，以自身为饵，引蛇出洞，最终反戈一击！这份心智，这份决绝……他沉声道：“今日之事，到此为止。二姑娘禁足三日，抄写《女诫》百遍！其余人等，引以为戒！”他顿了顿，看向明兰，语气复杂，“六姑娘受委屈了。回去好生歇着吧。” 一场精心策划的构陷，最终以墨兰的颜面扫地、贴身丫鬟被发卖、自身受罚而惨淡收场。盛明兰被周氏心疼地抱在怀里离开时，小小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泪水浸湿了周氏的肩头。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泪水里，有几分是劫后余生的虚脱，几分是孤注一掷后的疲惫，更有几分是刺骨冰寒的决绝——在这深宅之中，退让换不来安宁，唯有以智破局，以血还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