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暗室定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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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厅那场荒诞又惊心动魄的闹剧，最终以盛纮强压着林噙霜、墨兰和哭闹的如兰退场而告一段落。空气里弥漫着尴尬、震惊和挥之不去的硝烟味。顾廷烨留下那枚沉甸甸的玄铁令牌，如同留下了一道不容置疑的军令，带着官媒和亲随暂时离开了盛府，却留下了一句重若千钧的话：“明日此时，顾某静候佳音。” 盛府的天，彻底变了颜色。 寿安堂内，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盛老太太端坐榻上，脸色铁青，手中的佛珠几乎要被捏碎。盛纮来回踱步，如同困兽，脸上交织着狂喜与惊惧。王氏则坐在一旁，心神不宁，嘴里不住念叨：“这可如何是好……那可是顾廷烨啊……” “祖母，父亲，母亲。”清越平静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压抑的沉默。明兰在丹橘的搀扶下，缓缓走了进来。她换了一身素净的月白襦裙，发髻简单绾起，只簪了一支白玉簪，脸上脂粉未施，却有一种风雨过后、洗净铅华的沉静力量。她步履沉稳，目光清澈，仿佛前厅那场因她而起的风暴，并未在她身上留下半分狼狈。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明儿！”盛老太太心疼地唤道，伸出手。 明兰走到老太太身边，轻轻握住她微凉的手，目光却平静地看向盛纮：“父亲，顾将军所求，女儿已知晓。” 盛纮停下脚步，看着女儿异常平静的面容，心头滋味复杂难言：“明儿，你……你是如何想的那顾廷烨……他……”他想说他的名声、他的家宅混乱、他的狠厉手段，可一想到那枚玄铁令牌和顾廷烨那志在必得的眼神，所有的话又都堵在了喉咙里。 “父亲，”明兰的声音依旧平稳，如同深潭不起波澜，“女儿想问父亲一句，若无那枚令牌，若无顾将军今日之势，父亲会应允这门亲事吗” 盛纮被问得一滞，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答案不言而喻。他看重顾廷烨的权势，却也深深忌惮他过往的污名和那深不可测的危险。 明兰看着父亲的神情，心中了然。她微微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女儿明白了。”她抬起头，目光澄澈而坚定，“女儿愿意见顾将军一面。” “什么！”盛老太太和盛纮同时惊呼。 “明儿！不可！”老太太紧紧抓住她的手，“他那样的人……你见他作甚” “祖母，”明兰轻轻回握，安抚着老人紧绷的神经，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力量，“是福是祸，是缘是劫，总要亲自看个明白。与其隔着屏风听风言风语，不如当面问个清楚。孙女心中自有分寸。” 盛纮看着女儿沉静的眼眸，那里面没有少女的羞涩慌乱，只有一种近乎洞悉世事的清明与决断。他忽然意识到，这个养在深闺的女儿，早已不是他印象中那个需要庇护的小女孩了。他沉默片刻，终于艰难地点了点头：“好……为父去安排。” 见面的地点，被定在了盛府祠堂旁边一间僻静的暖阁。这里供奉着盛家祖先，庄严肃穆，也隔绝了外界的窥探。 当顾廷烨高大的身影再次出现在暖阁门口时，夕阳的余晖恰好透过窗棂，为他挺拔的身姿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他依旧穿着那身玄色常服，风尘仆仆的气息淡了些，眉宇间的冷峻却丝毫未减。他目光如炬，第一时间便锁定了暖阁中央那个静静伫立的纤细身影。 明兰转过身，福了一礼：“顾将军。” 没有慌乱，没有羞涩，只有一片沉静的坦然。 顾廷烨深邃的眼眸中，一丝极快的讶异与更深的激赏掠过。他挥退了引路的下人，暖阁内只剩下他们二人，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一种无声的张力。 “六姑娘肯见我，顾某深感意外。”顾廷烨率先开口，声音低沉，打破了沉寂。 “将军以势相逼，雷霆万钧，明兰岂敢不见”明兰抬起眼，目光清澈，直视着他，语气平淡，却字字清晰。 顾廷烨眉峰微挑，非但不恼，唇角反而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六姑娘快人快语。不错，顾某今日所为，确有威逼之嫌。”他坦然承认，毫无遮掩，“然，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顾某所求，唯六姑娘一人而已。若循规蹈矩，恐生变数，被宵小所趁，错失良机。”他意有所指，目光锐利如刀。 明兰心中微动，瞬间明白了他的未尽之言。那些指向盛家其他女儿的流言，或许正是他口中的“宵小”他是在用最强势的姿态，斩断所有可能的枝节，将她牢牢锁定在他的目标之中。 “将军所求为何”明兰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声音平静无波，“是看重明兰身后的盛家还是看中明兰此人若为前者，将军今日之威，足以令家父俯首。若为后者……”她微微一顿，目光澄澈而锐利，“明兰区区庶女，蒲柳之姿，才疏学浅，何以入将军法眼庙会初遇悬崖援手将军见义勇为，明兰感激不尽，然此等恩情，不足以论婚嫁。” 她的话，条理清晰，直指核心，既点破了联姻的本质，又质疑了他动机的纯粹，更将恩情与婚姻分割得清清楚楚。这份冷静与通透，让顾廷烨眼中的激赏之色更浓。 “好！”顾廷烨低喝一声，向前踏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带来无形的压迫感，目光灼灼地锁住明兰，“六姑娘果然玲珑剔透！顾某今日便坦言相告！” 他声音低沉而有力，如同宣誓： “顾某求娶六姑娘，不为盛家门楣，只为盛明兰此人！” “庙会初见，姑娘临危不乱，智计脱身；悬崖再遇，姑娘身处绝境而眼神不堕，沉静如渊；贺家退婚，姑娘当断则断，慧剑斩情丝，快刀斩乱麻！此等心性、胆识、决断，世间女子，罕有其匹！” “顾某半生飘零，血海浮沉，所求者，非娇花弱柳，而是一柄能与我并肩而立、劈开前路荆棘的利剑！一个能在我浴血搏杀时，替我守住后方、安定家宅的盟友！一个……能懂我半生孤愤、知我宏图所向的知己！” 他目光如炬，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紧紧攫住明兰：“盛明兰，你就是那个人！” 这番话，石破天惊！没有风花雪月，没有柔情蜜意，只有赤裸裸的欣赏、毫不掩饰的利用价值评估，以及一种近乎狂热的志在必得！他将她视为利剑、盟友、知己！这是何等狂妄，又是何等的……看重！ 明兰的心，被这惊世骇俗的宣言狠狠撞击！一股从未有过的战栗感瞬间传遍全身！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看着他眼中燃烧的熊熊火焰，看着他眉宇间纵横捭阖的霸气，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一种灵魂层面的震撼与共鸣！他看透了她！他看重的，正是她骨子里那份不甘平庸、渴望挣脱束缚的灵魂！ 暖阁内一片死寂，只有两人对视的目光在无声交锋，碰撞出激烈的火花。 良久，明兰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迎着顾廷烨那几乎要将她吞噬的目光，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 “将军所言，惊世骇俗。明兰有三问，望将军实言相告。” “其一，将军许我正妻之位，可能保证此位稳固，不受后宅阴私所扰将军后院，听说……并不清净。” “其二，将军视我为盟友、知己，可能许我立足之地，而非困于后宅方寸，只做将军附庸” “其三，”她目光陡然锐利，“将军今日以势逼婚，他日若明兰有违将军之意，将军可能容我全身而退而非如那玄铁令牌，生杀予夺，皆在将军一念之间” 三个问题，尖锐如刀，直指核心！问名分保障，问生存空间，问退路自由！这哪里是闺阁女子议亲分明是谈判桌上的寸土必争！ 顾廷烨深深地看着眼前这个胆大包天、却又冷静得可怕的少女，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他非但没有被冒犯的怒意，反而涌起一股棋逢对手般的狂喜！ “好！问得好！”他朗声应道，声音铿锵有力，带着一诺千金的重量： “其一，正妻之位，顾某以性命与军功担保！入府之日，便是我后院清理门户之时！凡有异心、敢犯主母者，杀无赦！此乃家规！” “其二，顾某所求盟友，非笼中金丝雀！你想立足之地，我给你！管家之权，外务之便，凡你所愿，凡你所能，皆可施展！顾某后院，便是你明兰的天地！” “其三，”他目光灼灼，斩钉截铁，“三年！顾某予你三年之期！三年之内，若你认定顾廷烨非你良配，不堪托付，顾某亲自写放妻书，奉还嫁妆，保你全身而退，盛誉无损！天地为证，绝不食言！” “三年之期，放妻书……”明兰喃喃重复，心头巨震！他竟然给出了如此决绝的承诺！这已不是简单的求娶，而是将她置于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拥有选择权的平等位置！ 看着顾廷烨那双坦荡而炽热的眼眸，感受着他话语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力量与诚意，明兰心中那堵坚冰筑就的堤防，终于被这惊涛骇浪般的冲击，撞开了一道缝隙。 她缓缓抬起头，迎上他等待的目光，沉静的眼眸深处，第一次燃起了一簇名为“抉择”的火焰。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深深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仿佛要将这个以最强势也最奇特方式闯入她生命的男人，彻底烙印在灵魂深处。 暖阁外，夕阳彻底沉入西山，暮色四合。而一场改变两人命运的对话，才刚刚开始。 夜色深沉，盛府祠堂的烛火在夜风中摇曳。长柏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暖阁外的小径上，望着那扇紧闭的门扉，清俊的脸上神色复杂难辨。他手中，紧紧攥着一份刚从通政司得到、关于顾廷烨在西北整肃军纪、手段酷烈近乎无情的密报副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