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闲居不适忆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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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居落成，环境清幽，生活安逸。仆役恭顺，妻女相伴，一切似乎都完美地契合了顾廷烨最初对归隐生活的所有想象。然而，当最初的新鲜感和忙碌的安顿期过去后，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落和不适，开始悄然侵蚀着他。 二十余年的人生，他几乎都是在高度紧张和忙碌中度过的。年少时在侯府挣扎求生，后来闯荡江湖，投身军伍，在禹州辅佐潜邸，回京后卷入朝堂纷争，直至位极人臣。他的生活始终伴随着压力、挑战、算计和杀戮，每一个决策都可能关乎无数人的生死存亡，每一步行走都如履薄冰。那种肾上腺素飙升的刺激感，那种挥斥方遒、掌控大局的权力感，早已深深烙印在他的骨血里，成为一种难以戒除的习惯。 如今，这一切骤然抽离。 日子突然变得很长，很慢。清晨醒来，不再需要即刻思考边关军报、朝堂动向、政敌反应；不再有成堆的文书等待批阅，不再有络绎不绝的下属等待指示，不再有需要精心应对的同僚和对手。他拥有了大把大把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却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他尝试着像明兰那样，享受这份宁静。他在书房里临帖，可写着写着，心思便飘向了遥远的西北，不知此刻边境是否安宁，新任的将领能否压住那些骄兵悍将。他陪明兰在花圃里修剪花枝，看着妻子专注温柔的侧脸，心中温暖，却也不免想起当年在侯府，他们是如何在更大的危机和压力下，相互扶持，斗智斗勇，那种并肩作战的激荡，似乎比眼前的岁月静好更让他觉得…充实。 他甚至开始有些不习惯乡间的“无事”。这里没有需要他即刻处理的紧急军务，没有需要他平衡调停的复杂关系，最大的“事”或许就是田庄收成、邻里纠纷、或者明日吃什么。这种巨大的落差，让他时常陷入一种莫名的焦躁和空虚之中。他会下意识地摩挲手指，那是他思考棘手军务时的习惯动作；他会站在露台上，远眺的目光却没有焦点，仿佛在巡视一片无形的疆场。 明兰敏锐地察觉到了丈夫这种无声的不适应。她看到他独自凭栏时微蹙的眉头，看到他读书时突然的走神，看到他即便在笑，眼底深处也藏着一丝难以挥散的寥落。她知道，让一只习惯了搏击长空的雄鹰骤然收起翅膀，栖息于温暖的巢穴，需要时间，更需要引导。 这日傍晚，顾廷烨又在露台上发呆。夕阳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显得有些孤寂。明兰端着一碟刚出炉的、他最爱吃的桂花糕走过去，轻轻放在栏杆上。 “可是又想汴京了”明兰柔声问道，没有直接点破他的不适，只是递给他一块香甜软糯的糕点。 顾廷烨回过神，接过糕点，咬了一口，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也说不上想。只是……忽然闲下来，总觉得……无所适从。仿佛一身力气，不知该往何处使。”他自嘲地笑了笑，“你说我是不是贱骨头忙碌时盼清闲，真清闲了，反倒不自在。” 明兰莞尔，倚在他身边的栏杆上，看着远处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稻田，声音轻柔如风：“你不是贱骨头，仲怀。你只是习惯了背负重任，习惯了被需要。骤然放下，自然会觉得空落落的。这很正常。” 她顿了顿，侧头看他，目光澄澈而温暖：“可是仲怀，你有没有想过，你前半生所有的拼搏，所有的殚精竭虑，甚至所有的身不由己，是为了什么” 顾廷烨一怔，看向她。 明兰缓缓道：“不就是为了能有一天，可以不必再身不由己，可以安心地吃一块热乎乎的糕点，可以陪着我看看夕阳，可以看着团哥儿无忧无虑地长大吗” 她伸手，指向远处田埂上追逐嬉笑的农家孩童，指向村落里袅袅升起的炊烟，指向自家院子里已经开始学着打理一小片花圃的女儿：“你看，这就是你曾经拼命想要守护的太平景象。如今，它就在你眼前，在你手里。你不再是那个需要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顾侯爷，但你是让这个家变得安稳幸福的顾廷烨。这份‘无所事事’，恰恰是你半生功业结出的最甜美的果实，值得你细细品味，好好享受。” 她的话语，如同温柔的涓流，缓缓流入顾廷烨有些干涸焦躁的心田。他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看着那一片祥和宁静的田园风光，看着女儿快乐的身影，再低头看看手中咬了一半的、妻子亲手做的桂花糕，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释然，渐渐涌了上来。 是啊，他奋斗半生，所求为何不就是眼前这一切吗权力、地位、煊赫，终究是过眼云烟，而这份触手可及的温暖与平静，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最实在的幸福。 他深吸一口气，将剩下的桂花糕全部放入口中，细细咀嚼着那份香甜，然后伸手，紧紧握住了明兰的手：“你说得对。是我想左了。从今日起，我只做顾廷烨，只享受这‘无所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