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阴魂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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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卷那黄金时代的鼎盛之息似乎还未曾完全飘散，宁国公府内依旧是一片花团锦簇、安稳祥和的景象。然而，在那繁华帷幕的极深处，一缕自旧日蔓延而来的阴冷执念，却如同蛰伏于地底的毒蛇，并未因时光的流逝与环境的变迁而消弭，反而在寂静与黑暗中，滋生出更为扭曲、更为顽固的恨意。 京城远郊，一处门楣略显陈旧、匾额上写着“静心庵”三字的家庙，便是这缕阴魂的囚笼与巢穴。此处乃是顾氏一族供奉先祖、惩戒族中犯错女眷之所，环境清幽，甚至可称得上荒僻。青砖灰瓦，古木森森，终日弥漫着香烛与陈旧木料混合的气息，诵经声与木鱼声规律地响起，透着一种与世隔绝的死寂。 其中一间最为偏僻狭窄的禅房内，小秦氏便日复一日地在此“修身养性”。与数年前相比，她苍老了许多，曾经保养得宜的面庞布满了细密的皱纹，头发也已花白了大半，只用一根最普通的木簪草草绾住。身上穿着的是灰色粗布僧袍，洗得发白，早已不见昔日侯府太夫人的半分雍容华贵。 她每日里按时起身，随着尼姑们上早课，跪在蒲团上，手持念珠，嘴唇翕动，仿佛无比虔诚。用斋饭时，也是粗茶淡饭，默默无言。任谁看来，这都是一位心如死灰、忏悔前愆的老妪。看守她的两个婆子，起初还严密监视，数年下来，见她除了念经便是发呆，并无任何异常举动，也渐渐松懈下来，只当她是真的认命了。 然而，那低垂的眼睑之下，那双曾经妩媚多情、后盈满算计与毒辣的眼睛，偶尔抬起时，其中闪烁的光芒，却与这吃斋念佛的表象截然不同。那里面没有平静，没有忏悔，只有被强行压抑的、如同地火般灼烧的不甘与仇恨。顾廷烨，盛明兰……这两个名字，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日夜啃噬着她的心脏。她毕生心血，殚精竭虑为自己、为儿子谋划的一切，都被这两人彻底摧毁。她从高高在上的侯府太夫人，跌落至此等境地，如同被拔去爪牙、囚于笼中的困兽，这口气，她如何能咽下 她岂会真正认命 表面的顺从，不过是她赖以生存、迷惑他人的伪装。在这死水般的囚禁生活中，她并非全无作为。她还有最后一张牌，一个隐藏得极深、连顾廷烨和明兰都未曾彻底清查出来的心腹——一个名叫慧忍的哑巴姑子。 这慧忍，原是城外一座小庵堂的孤女，自幼口不能言，性情孤僻，不与人往来。多年前，小秦氏还未失势时，一次偶然的布施，识得此女，见她身世可怜又因残疾备受欺凌，便动了心思，暗中接济，又寻了由头将她安排到了这静心庵。小秦氏当时并未交付她什么重任，只是作为一种闲棋冷子，未雨绸缪。没曾想，当年这步看似无用的棋，如今竟成了她与外界联系的唯一桥梁。 慧忍因是哑巴，又沉默寡言，在庵中负责最粗重的洒扫挑水等活计，毫不起眼。她行动相对自由，偶尔可以跟随采买的婆子出庵，去附近集镇上购置些庵中所需杂物。便是利用这极其有限的机会，小秦氏通过一种极为隐秘的方式——将信息用特制的、遇水方显的药材，写在裁剪好的、看似用于纳鞋底的碎布片上，混杂在交给慧忍处理的旧物中——与外界保持着断断续续的联系。 接收这些“碎布片”的，是京城一家不起眼的杂货铺掌柜。此人年轻时曾受过小秦氏已故兄长的大恩，发誓报答，其身份背景干净，与宁国府从无明面往来，因此得以在之前的清洗中幸存。他收到信息后，便会设法打探小秦氏所需的消息，再用同样的方法，将回信藏在给慧忍的日常采购物品中，由慧忍带回。 这个过程缓慢、低效，且风险极大。每一次信息传递，都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但小秦氏凭借着惊人的耐心与隐忍，硬是靠着这条细若游丝的联系，如同黑暗中的蜘蛛，缓慢而执着地编织着她的复仇之网。 她让那掌柜不惜代价，暗中收集所有与顾廷烨相关的、可能被构陷为“罪证”的信息。边关互市，她便让人散播流言，说顾廷烨与边外部族首领往来过密，有私相授受、养寇自重之嫌；军制革新，她便指使人非议其更定轮戍、清丈屯田，乃是收买军心、图谋不轨；甚至连顾廷烨与一些文人士大夫的正常交往，也被她曲解为结交朋党、窥探朝局。 这些“罪证”大多牵强附会，漏洞百出，在顾廷烨如日中天之时，根本无人敢轻易拿上台面。但小秦氏要的，并非立时扳倒顾廷烨。她深知那绝无可能。她只是在等待，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等待那“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的定律应验，等待皇帝心中那根名为“猜忌”的刺，被慢慢滋养长大。 她将收集来的零碎信息，小心地整理、誊抄，藏于禅房内一块松动的砖石之后。那小小的空间里，积累的已不是纸张，而是她这些年全部的生命力与扭曲的期望。她时常在深夜，就着窗外漏进的微弱月光，摩挲着那些冰冷的字迹，脸上露出一种近乎疯狂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 “顾廷烨……盛明兰……”她于齿缝间无声地咀嚼着这两个名字，眼中是淬了毒般的恨意，“你们以为将我关在这里，就赢了吗不……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只要这世道还有一丝缝隙……我就要看着，看着你们如何从这云端跌落，如何变得比我今日……更加不堪！” 静心庵的诵经声依旧平和，香火气息依旧袅袅。但在那最深处的囚笼里，一股阴冷、顽固、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恶意，正伴随着青灯古佛，悄然滋长，等待着将这看似稳固的鼎盛年华，撕开一道裂口的可能。危机感，在这片旧日恩怨的土壤上，悄然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