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章 曼娘疯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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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心庵的阴冷执念尚在黑暗中缓慢滋长，另一处被世人遗忘的角落，一场更为炽烈、也更为可怖的疯魔，早已酝酿成熟，并正以一种不可控的姿态，燃烧着它最后、也最危险的余烬。 京郊，一处远离官道、被山林半围着的田庄。这庄子隶属于宁国公府名下，却并非那些产出丰饶的旺地，而是位置偏僻、土地贫瘠，用来安置些无关紧要之人或堆放杂物的地方。庄内有一处独立的、围墙高耸的小院，常年门户紧闭，仅有墙角一扇小门每日定时开启，由两个面容刻板、力气不小的婆子送入一日三餐和些许必需品。这里，便是朱曼娘的囚笼。 与静心庵那带着宗教压抑感的清苦不同，这小院之内，弥漫的是一种更为污浊、更为狂乱的气息。院子里杂草丛生，无人打理，仅有的几样破旧家具东倒西歪。而这一切混乱的中心，便是那个披头散发、衣衫褴褛，时常在院中时而尖声咒骂、时而喃喃自语、时而癫狂大笑的女人——朱曼娘。 岁月与绝望，早已将昔日那个颇有颜色、懂得拿捏姿态的外室，磋磨得形销骨立，面目全非。她的皮肤粗糙蜡黄，眼窝深陷，一双眼睛却亮得骇人，里面燃烧着一种混杂了疯狂、怨恨与不甘的火焰。长期的幽禁，彻底切断了她与外界的联系，也切断了她最后一丝维持理智的可能。她就像一株被强行扭曲、不见天日的藤蔓，最终在黑暗中彻底疯长成了怪物的模样。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两个执念的符号：一个是她求而不得、恨之入骨的顾廷烨，另一个则是她认定抢走了一切、该被千刀万剐的盛明兰。 “二郎……我的二郎……”她常常蜷缩在冰冷的墙角，用枯瘦的手指在地上无意识地划拉着，眼神迷离，仿佛陷入了某种虚妄的回忆，“你明明说过……说过会疼惜曼娘一辈子……你说过嫣红去了，便会接我进府……你骗我！你们都骗我！” 声音时而哀婉，如同泣血，时而陡然拔高，变得凄厉尖锐。 但更多的时候，她的诅咒如同毒液，尽数泼向那个她从未真正与之交锋，却在她臆想中夺走她一切的女人。 “盛明兰！你个贱人！毒妇！”她猛地从地上跳起，挥舞着双臂，对着空无一人的院落，对着高墙外想象的方向，嘶声力竭地叫骂，“是你！是你用妖法蛊惑了二郎！是你抢走了我的名分！我的荣华富贵！你不得好死！你生的孽种也都不得好死！” 她会在院子里疯跑，抓起泥土石块胡乱抛掷，仿佛那样就能砸中远在国公府内安享尊荣的明兰。她会日夜不休地诅咒，用尽世间最恶毒的语言，诅咒明兰重病缠身，诅咒团哥儿、圆姐儿夭折，诅咒顾廷烨战死沙场……这些诅咒，成了她赖以生存的精神食粮，支撑着她在这活死人墓般的地方，一日日地熬下去。 负责看守她的两个婆子，早已习以为常，甚至懒得多看她一眼，只当是圈养了一头疯兽，按时投喂，确保她不死便罢。她们偶尔的闲谈，提及曼娘，也多是鄙夷与厌烦。 “整日里鬼哭狼嚎的，没个消停！” “可不是，疯疯癫癫的，净说些胡话，听着都瘆人。” “也不知侯爷和夫人为何还留着她这条命，早早了结算了。” 她们并不知道，这头被她们视为无可救药的“疯兽”，其存在本身，以及她那不受控制的疯狂，并未完全脱离某些人的视线，甚至，正被那静心庵中的毒蜘蛛，视为一件或许有用的、虽然危险却可能出其不意的兵器。 小秦氏通过她那隐秘的渠道，大致知晓曼娘的状况。她深知曼娘已彻底疯魔，无法理性沟通，更谈不上合作。但有时候，一个彻底的疯子，反而比一个清醒的人更难预测，也更难防范。曼娘对顾廷烨和盛明兰那刻骨的恨意，是毋庸置疑的。这把刀，虽然不可控，甚至可能伤及自身，但其锋利与不顾一切，在某些特定时刻，或许能起到奇效。 小秦氏并未给曼娘传递任何具体的指令，那对于疯子而言毫无意义。她只是让那杂货铺掌柜，通过极其迂回的方式，确保看守曼娘的婆子中，有一个会偶尔、看似无意地，在曼娘面前提及一些“外面”的消息。 比如，“听说国公爷又打胜仗了，陛下赏赐了好多金银珠宝，国公夫人戴着新得的东珠头面，真是贵气逼人……” 又或者，“府里的小公爷和小小姐真是聪明伶俐，前儿个在宫里，连太后娘娘都夸赞呢……” 再或者，“国公夫人办的慈幼局，又收留了好多没人要的孩子，外面都说她是活菩萨……” 这些经过精心筛选、专往曼娘痛处戳的消息，如同往滚油里滴水，瞬间便能引爆曼娘那本就极不稳定的情绪。她会因此变得更加狂躁，咒骂得更加恶毒，癫狂的行为也愈发激烈。她的恨意，在被隔绝的囚笼中，非但没有因时间流逝而淡化，反而因这些零星信息的刺激，如同被反复浇灌的毒花，绽放得越发狰狞。 这一日，曼娘又因听闻婆子嘀咕了一句“国公夫人好似又有了身子，府里上下都欢喜得很”，而彻底陷入了癫狂。她先是呆立半晌，随即发出一串令人毛骨悚然的大笑，笑着笑着，又转为嚎啕大哭，最后，她扑到院中那棵半枯的老槐树下，用指甲狠狠地抠抓着粗糙的树皮，直至十指鲜血淋漓，口中反复嘶吼：“她凭什么！凭什么！我给她毁了！我要毁了她！毁了这一切！” 她眼中那混沌的疯狂里，偶尔会闪过一丝极端扭曲的亮光，那不再是单纯的怨恨，而是一种毁灭一切的冲动。她成了小秦氏手中一把没有刀柄、双面开刃的毒刃，不知何时会爆裂，也不知会刺向何方。这份由旧日隐患升级而来的、彻底失控的疯狂，为那看似固若金汤的宁国公府，增添了难以预料的不确定性与愈发浓烈的危险性。风暴在远离中心的边缘地带酝酿，而疯子的呓语与诅咒，有时，恰恰是暴风雨来临前最真实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