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田园新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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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乡间的日子，如同缓缓展开的一卷水墨画，宁静、简单，却充满了生机与意趣。顾廷烨卸下了朝堂的重担，眉宇间的凌厉日渐被温和取代，多了几分闲适与从容。他或是在书房教导渐渐长大的团哥儿认字描红，或是扛起锄头与老农在田间地头闲话桑麻，体会着从前在波诡云谲的朝堂和紧张肃杀的军营中从未有过的踏实与平淡。 明兰亦享受着这难得的安宁。她亲自打理着不算奢华却温馨舒适的庄园，侍弄花草，研究膳食，将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她常常抱着女儿，坐在廊下，看庭前花开花落，望天上云卷云舒，觉得岁月静好，不过如此。 然而，在这份宁静之下，明兰那颗习惯于观察和思考的心，并未停止转动。她不再是那个困于盛家后宅、需要步步为营的小庶女，也不再是汴京侯府中需要周旋于各种复杂人际关系的诰命夫人。身份的转变和环境的变化，让她得以用一种更平和、更抽离，却也更深切的眼光，来审视她如今所处的这个世界，特别是她身为女性所看到的角落。 一日，她带着小桃和几个丫鬟，去附近的市集采买些针头线脑和本地特产。市集熙攘热闹，充满了烟火气息。明兰兴致颇高，走走停停。在一个卖竹编小玩意儿的摊子前，她看到一个约莫七八岁、衣衫虽旧却洗得干净的小女孩，正眼巴巴地瞧着一个精巧的竹蜻蜓，小手紧紧攥着几枚铜钱，眼神里充满了渴望，却迟迟舍不得递出去。那眼神，让明兰心中微微一动。 她走上前，温和地问道：“小妹妹，喜欢这个” 小女孩吓了一跳，看到明兰衣着气度不凡，有些怯生生地点点头，又赶紧摇摇头，把铜钱攥得更紧。 明兰笑了笑，买下那个竹蜻蜓，递到她手里：“送给你。” 小女孩愣住了，不敢接，眼睛却一下子亮了起来。 “拿着吧。”明兰将竹蜻蜓塞进她手里，随口问道，“怎么一个人来集市你爹娘呢” 小女孩低声道：“爹爹去镇上帮工了，娘亲……娘亲在给人洗衣服。我……我帮娘亲卖完绣帕，娘亲许我买糖吃……”她声音越说越小，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明兰这才注意到她胳膊上还挎着一个小篮子，里面放着几条绣工稚嫩却看得出很用心的帕子。这时，旁边一个相熟摊位的婆婆插话道：“夫人您是心善。这是村头苏家的丫头，叫草儿。可怜见的，她娘身子不好，就靠给人浆洗缝补和这丫头偶尔绣点小东西换钱。她爹那点工钱，刚够糊口。丫头伶俐，可惜是个女娃，没法子读书认字，将来……”婆婆叹了口气，没再说下去。 草儿听到“读书认字”几个字，小脑袋垂得更低了，眼神黯淡下去，只是紧紧握着那只竹蜻蜓。 明兰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她付钱将草儿篮子里的绣帕都买了下来，又额外给了她一些铜钱，看着小女孩千恩万谢、欢天喜地跑远的背影，她却久久站在原地，心情难以平静。 “没法子读书认字，将来……”婆婆那句未尽之语，像一块石头投入她心湖，激起层层涟漪。她想起自己幼时在盛家，若非祖母慈悲开明，力排众议请了先生来教她们姐妹几个识字读书，她恐怕也会和这草儿一样，甚至可能更糟，浑浑噩噩，任人摆布，如何能有后来的见识与能力，在危机四伏的侯府立足，甚至能与顾廷烨并肩应对风雨 读书，或许不能立刻改变一个女子的命运，但它能开人眼界，明人心智，让人知道天地广阔，人生并非只有眼前这一种活法。即便将来依旧要嫁人生子、操持家务，识了字，明了理，于自身、于子女、于家庭，又何尝不是一件幸事 接下来的日子，明兰有意无意地开始留意起乡间女孩们的生存状态。她发现，像草儿这样的女孩子比比皆是。她们大多在七八岁后就要开始帮助家里承担繁重的家务、照顾弟妹，稍有余裕的家庭或许会让男孩去村里的私塾蒙学几年，而女孩则几乎与读书识字无缘。她们的人生轨迹似乎从出生就已注定：长大，嫁人，生子，重复着母亲和祖母的一生。她们聪慧、勤劳，却如同被掩埋的明珠，缺乏哪怕最微弱的一丝光芒去照亮她们看清自身价值和更广阔世界的可能。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慨和一种模糊却强烈的冲动，在明兰心中慢慢滋生、汇聚。她拥有过读书的机会，深知其中益处。如今她生活安适，衣食无忧，更有能力去做一些事情，难道就只是安享这份富贵清闲吗她看着怀中咿呀学语、眼神清澈明亮的团哥儿，想到她未来将会在一个充满爱与知识的环境里长大，再想到市集上那个握着竹蜻蜓、眼神渴望又自卑的草儿，一种强烈的对比和不平感油然而生。